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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根针挖一口井 ——读田湘的诗集《空船》 □钟世华 李 超 2022年12月21日 来源:文艺报

广西诗人田湘生于上世纪60年代,80年代就开始写诗,至今已有40余年,先后出版了《雪人》《练习册》《空船》等诗集九部,最近,他出版了最新诗集《空船》(广西师大出版社2021年12月版),其中所收录的诗篇题材丰富,既有对日常生活的抒写、对山河壮美的描绘,也有对时间一瞬的哲思,与古人对饮的想象。在我看来,这本诗集最大的魅力在于诗人在生活中不经意地“动情”。细品诗篇,诗人像是一个可以随时用诗记录生活的人,能随时把生活中不经意的触动晕染成篇,这是诗人的一种能力。诗情是诗人生活的题中之意,读书、品诗、写诗是融入诗人生活的一套惯常动作。

对于田湘而言,诗歌是他与这个世界的隐秘建立联系的有意味的介体。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是一个上班族,与众人同行并轨;作为一个诗人,“诗歌给了我另一个真身”(《愧疚》),他脱离既行轨道,切换到与之平行的“我”的轨道上来,在“我的轨道上”,他咀嚼我们身处其中的世事,观察之、思忖之,或低徊,或狂喜,或愧悔,或释然,因物动情,以情生象,聚象呈思,情理互动,用天马行空的想象勾勒出了一个诗的世界。

作为一个真正爱诗的人,诗歌退回到了田湘的私人领域,日常琐碎束缚不住他的诗情,反而是他的采石场。我们可以从田湘的诗中拼贴出他日常生活的片段。照镜子时、在病中,他都能有所发现:“默迎朝阳升起/也必会静观夕阳西沉/在通往死亡的路上,万物照例生长”(《病中吟》)。田湘记录自我生活日常的诗作还有很多,对于他而言,“诗歌是可以日用的”,他用诗情点染了日常琐屑,这是一个诗人在生活的表面确立自我的一种方式。这些诗篇中塑造了一个日常生活中的抒情者形象,这个形象会时刻提醒着你:只要你愿意,在日常琐碎中也可以摇曳性灵。

田湘的“咏物”诗在他的诗集中很夺眼。他总是能从这些“物”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凝练出诗意,表达出哲理。田湘在诗集《空船》中,如《灵魂》《陌生》《高铁之美》《逆向而去的高铁》《总有逆向行驶的火车》《坐上高铁还嫌慢》《高铁站》等诗篇,田湘创作了一系列以高铁为题材的诗歌。在这类诗歌中,田湘塑造了一个“在高铁上读诗”的抒情者形象。“在高铁上读诗”的“慢”动作与高铁的快速与繁忙形成强烈反差,诗境就在这种对比中生成。《蝴蝶》是这一类的代表诗篇。蝴蝶的美在于慢、静、轻,除此之外,这首诗又赋予它孤独、隐秘与永恒。诗人正是以蝴蝶打开了虚幻之美,慢、静、轻是虚幻的外衣,孤独、隐秘与永恒是它的性格与品质,诗歌在具象与虚幻之间,用“这种存在接近于无的生命”生成了一种“空”的诗境。

从情感表达强烈程度来讲,第五辑是诗集《空船》的高潮部分。该辑25首诗共同塑造出了一个可以穿越时空的抒情主人公形象。他或“闲来无事,到山中打发时光/看百花开荒野”,找寻王维的“鸟鸣涧”(《摩诘居士》),独酌望月,于庭院暗影处品柳宗元的“钓孤独”(《柳宗元在柳州》);或与古人对饮,以诗会友。他想象着与贺知章推杯换盏,聊聊当年的“二月春风”是否温柔,说说当年的儿童后来是否认出了“骑驴归来的老者”(《金龟换酒》);与杜牧闲话交友,问他经由牧童指引,是否饮上了杏花村的酒(《妃子笑》);月上柳梢头,也与欧阳修“醉翁亭里饮酒”(《人约黄昏》);醉卧秋风庭院,与白居易聊恨歌长(《居不易》)……诗词歌赋里记录下了古人的孤独,后来人的孤独才得以排遣,田湘在这一系列诗里表达了汪洋恣肆般的自由,或婉转低回,或豪情气阔,纵横洒脱,诗意盎然。

田湘是一位用诗歌语言表达自我意识的现代诗人,他认为只有能在老百姓中流传的诗歌才具有真正的影响力,他的诗歌观如他在诗歌中说的那样,“我一直在探寻/自然法则/给人类生命的某种启迪”(《自然法则》)。田湘说,“文学就是用针挖一口井”,他要用诗歌深入生活表面之下,找出那些我们不曾在意的、“看不见的存在”,因为他坚信这里存在着隐藏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