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外国文艺

西西里,神话的沃土

□沈大力

西西里符篆(希腊神话)

去年,大英博物馆举办“西西里,艺术交融地”展览,称西西里为“爆炸性的岛屿”,因它是风神爱奥洛斯、冥界王后普洛塞庇娜、大漩涡怪卡律布狄斯和独眼巨怪塞克洛普斯的故土。展览呈现了西西里岛四千年历史中一段相当长的希腊化经历。

公元前8世纪起,希腊人与迦太基的腓尼基人争雄得势,控制了墨西拿海峡,在西西里岛立足,开始传播自己的文化艺术传统和社会生活习俗。位于意大利西西里首府巴勒莫的国家考古博物馆里,现存一座锡拉库萨白羊座青铜雕像,就是希腊化时代典型的艺术品,为其镇馆之宝。这里的考古发掘有“天后赫拉面见宙斯”、“雅典娜与巨人拼搏”、“赫拉克勒斯征战阿玛宗女人国”等壁画,展示奥林匹斯山主宰宙斯及其周围诸神和英雄的谱系。其中有宙斯之子德修斯依靠雅典娜支持,以冥王普路托头盔隐形,将女妖美杜莎斩首,从魔女的鲜血中喷出行空天马珀伽索斯的神奇故事。魔女美杜莎的头像遂成为西西里岛的象征,名为“特丽纳克伊亚”(Trinacria)。希腊神话里,美杜莎原来貌似天仙,遭雅典娜妒忌被变为蛇发女妖,目光可将触及物立即化为岩石。西西里岛的象征“特丽纳克伊亚”出现在《荷马史诗》里,采纳的就是美杜莎的头像:头上缠绕一对毒蛇,两侧生翼,从中伸出三条长腿,对应弯曲成西西里岛的三角形状。这一由希腊神话衍生的西西里“符箓”,尚有另一种罗马式“符节”,上面的美杜莎被换成一个西西里妙龄女郎。两种皆为岛上居民自古沿用的传统驱邪护身符,今已成为供外来游客欣赏和购买的纪念品。

游客踏上西西里岛,恍如进入希腊神话境界,聆听盲诗人荷马吟唱《伊利亚特》和《奥德修纪》。早在公元前733年,科林斯人在此开辟了锡拉库萨城,亦译叙拉古,修建起阿波罗神庙。到公元前212年,柏拉图企望在此实现“理想国”,不幸遭锡拉库萨帝国昏君德尼斯二世驱逐。另外,大科学家阿基米德就在该城抗击罗马入侵的保卫战中被杀害。这里,橄榄树、扁桃树、柑桔树、核桃树枝叶繁茂,鸟群环飞,全然一幅世外桃源阿卡迪亚的景象。还有一座建于公元前5世纪,能容纳多达1.5万名观众的“希腊剧场”,充分体现了希腊历史文化艺术的影响。在阿波罗神庙区,不乏阿耳忒弥斯喷泉等建筑遗迹。发现于1804年的“兰朵丽娜维纳斯”石雕像堪比现存巴黎卢浮宫的“米洛维纳斯”。据传,法国作家莫泊桑一见,艳羡不已。

奥林匹斯神话现今仍流传在西西里岛。从首府乘列车中途经过埃纳城,西塞罗曾经来此,称其为“西西里的亭阁”。距埃纳10公里处,有远近驰名的度假胜地拜尔古扎湖。拜尔古扎湖呈椭圆形,水波潋滟,将游客带到远古的神话时代。当年,谷神德墨忒尔的爱女普洛塞庇娜在湖畔采撷水仙花,冥王普路托将她抢到地府欲霸占为妻。普洛塞庇娜起始坚执不从,其母状告到天庭。宙斯“变通”处理,安排被迫成其兄弟普路托“压寨夫人”的普洛塞庇娜每年春夏草木复萌时回到大地与母亲团聚,秋冬时返回地府。谷神因爱女远离,四季从此随其心情,被划为温暖和寒冷两个世界。

不过,希腊神话里也有不屈服天庭淫威、奋起反抗的例子。西西里埃特纳火山就是大自然中一个有着反抗压迫传说的生动意象。翘首仰望埃特纳火山主峰,只见那活火山口正喷烟吐雾,一缕云烟袅袅飘逸入碧蓝天穹。埃特纳是欧洲最高活火山,海拔3350米,自公元前475年到2002年喷发不断,总共有135次,为全球地面最活跃、最猛烈的火山。古希腊人用神话解释埃特纳爆发的因由。故事说,埃特纳火山下重压着反抗奥林匹斯天庭的坦泰族。地母该亚所生的巨人恩克拉多斯企图推翻天王宙斯及诸神的统治,最终被雅典娜击败,永镇埃特纳火山之下。恩克拉多斯反抗压迫,不时愤怒扭动躯体,引发剧烈地震,导致埃特纳火山熔岩从地腹翻滚喷发而出。欧仁·鲍狄埃在《国际歌》里将“人间地狱的囚徒奋起”比喻为“理性在火山口轰鸣,终于爆发冲天的雷霆”,取得震撼人心的文学修辞效果。

沿西西里岛东边爱奥尼亚海岸,可乘巴士前往被誉为地中海“巴比伦塔”的道尔米纳观光,途中要经过埃特纳山下的阿希·特莱小渔村。该村从被塞克洛普斯用岩石砸死的牧童阿希斯得名。诞生于西西里的古希腊大诗人忒俄克里托斯在其《牧歌》中讲述了这段哀戚的神话。独眼巨人塞克洛普斯在山坡悠闲度日,遇见天姿丽色的海中仙女卡拉黛,被伊的美貌搅乱了平静的田园生活。可是,卡拉黛嫌他长相丑陋,爱的是山野牧童阿希斯,二人频频幽会。一日,塞克洛普斯撞见阿希斯跟卡拉黛在埃特纳山坡拥抱,顿时妒火中烧,从山巅推起一块岩石,滚落下山,将牧童砸死,血染岩畔。仙女卡拉黛悲痛欲绝,独自顺河流返回了大海。

不过,恶有恶报。荷马在他写的史诗《奥德修纪》里叙述塞克洛普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特洛伊战争结束后,奥德修斯,即罗马神话里的尤利西斯,启程返归在爱奥尼亚海的故里伊萨卡,途经西西里岛时被塞克洛普斯逮进洞穴。山怪每餐吃掉奥德修斯的两个同伴。奥德修斯心生一计,夜晚将妖魔灌醉,趁其熟睡点燃一根木桩,猛插进他额上的独眼。妖怪向其左邻兄弟狂呼求救。后者问是何人害他,塞克洛普斯喊叫:“‘无人’杀我!”因为,奥德修斯曾告诉他自己名叫“无人”。这样,无一人前来救助,山怪被狡黠的奥德修斯烧瞎了独眼。奥德修斯得以逃脱魔掌。他跟几个没被吃掉的伙伴乘船远去时,向塞克洛普斯挑战,表明是他这个“无人”弄瞎了他的独眼。山怪闻听大怒,抓起一块块山岩向他们所乘船只的方向抛去。巨岩坠落大海,激起惊天骇浪。这就是从阿希·特莱扎山崖下眺望,可见露出海面的一堆礁石,称为“塞克洛普斯悬岩”,朝夕浪花拍击,已越数千载。

公元前5世纪,希腊大悲剧家欧里庇得斯写了《塞克洛普斯》一剧,讥讽塞氏吃人生番的野蛮行径。1881年,西西里自然主义作家乔万尼·维尔加写出小说《玛拉沃利亚一家》,主要情节就发生在此地。这部作品以西西里岛渔民的悲惨生活为题材,替卑贱者呼吁,带有宿命论悲观色彩。然而,它描绘传统价值观与现代世界的愿望相冲突,引起众多读者共鸣。正基于此,笔者将远古希腊神话传说与21世纪的人类境遇相联系,不禁心生“时蚀难遏,逝者如斯”的无奈感慨。

2018-02-12 □沈大力 1 1 文艺报 content2954.html 1 西西里,神话的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