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版:外国文艺

媒体,信息还是工具?

【法国】多米尼克·奥塔维

自从麦克卢汉提出“大众传媒”这一概念,我们今天的社会依然比大众传媒更大众化了。大众传媒自上而下遍布社会——媒体的所有者或设计人员制作节目,进行编辑加工,受众接受节目。很快,这些媒体开始收取技术费(包括电视、无线电、互联网、IT等),这些收费并没有阻止多元化趋向更复杂化,只是避让了“设计者”:谁都可以创建节目,并将其传播到任何他喜欢的地方。 他必须找到“读者”,即他今天能够依据自己的代码,通过自己的数字工具激起反应的受众。

如今,谁都可以从事传媒工作,就好像设备媒体/数字技术不存在技术门槛一样:媒体无处不在。 它在我们生活中无所不能,改变了一切:就其本身而言,媒体的本质,就是使人超越自己。 这是否意味着新的口语特质的传播方式的出现?信息随即会被连接在数字蜘蛛网上,迅疾消失,无从为人使用。

最初,“Orant”(拉丁语,祈祷)一词意为赤脚在地上,手臂交叉,手掌转向天空,发出不清晰的声音,这是我发自人性深处的大声祷告,这种祷告是我之所以为人的理由。 后来,祷告、诗歌、音乐脱离了原意,被各阶层利用:祭司、音乐家、诗人……每只猫都在捍卫自己的领地。

后媒体时代是不是意味着原始的未分化整体的重新来临?初民时代,同一功能的提供分工并不明晰:表达,讲话人抒发自己的情怀,书写,艺术。 之后,这些功能渐次分为不同“专业”。今天,后媒体时代,也许人类到了一个节点,把初民时代那些未分化的传播功能重新聚合为一种新的普世性的“口传”服务,可以自由使用,而不必隶属于所有的工具“媒体”——地球和“Orant”所朝向的天空,今天也许就是后媒体的工具。

麦克卢汉的戏言“媒介即按摩”是对现实的评论。 消息由顶部给出,垂直地抵达底部,底部接收到信息,感觉到“说了什么”。而今天,这个说法并不完全适用,传递一个或若干信息的工具日益多样化,捕捉信息的主体也不可胜数。 仿佛由于工具的多样性而导致“从上方”的控制消失了,这使得它们变得不可控。

不再只有一条能够释放信息的“高速公路”,来自国家、地区、省份、邻近地区、国际的信息途径越来越多元化……但是,如果没有“高速公路”,那么许多无名的、边缘的、已经失落的地方该如何抵达?如果不能抵达这些地方,我们就忽视那里存在的一切?这是一场顽固的冒险,我们在无人区随机起飞,却发现那里已经住满了人。

上个世纪最佳的文学作品是在最隐密之处完成,然后被“官方高速公路”取走。我们对自己说,今天的数字村也必须接受同样类型的财富。因此,出现了新的流浪形式、口传性新形式:我不再向社会说话,也不向普遍性说话;我对漫游者说话,他可以用他愿意的方式回答我:音乐、文字、绘画、随机数字信息……新的漫游,新的口传性,冒着迷失的风险,我们会迷失,那么我们会在哪里迷失?

我在想,阿尔及利亚的卡拜尔诗人Si Moand,在父母被法国入侵者杀害之后,遭到驱逐,四处流浪,途中为村民写作,他为传世后代而书写。村民们作为传播的“工具”,从未控制过他。今天,所有的信息完全不可控,无数的数字设备释放海量的信息;每个操作员都会在一个无法控制的虚拟空间中奋不顾身。而后,第二个读者(即操作者)的需求随之而来,他们不仅要熟悉这个信息,还要在那里介入更多的信息,修改编辑,加以评论,更换方式继续传播(以文字、音乐、图像、着色等方式)。

我们在虚拟空间获知越多,我们就越发一无所知。 艺术家、作家、视觉艺术家可以随时抓住一条他们觉得需要回应的信息,加以转发,将其融入到另一种被发明的金属语言中,而这种金属语言并没有经历过古老的垂直性规律(从上到下)的规范,而是以平行状态,不随任何预先建立的轨迹运转。

因此,我们处在安德烈·布雷东所说的“随机目标”的领域,我们释放消息/工具/媒体,追求无限的猎物,这对我们的艺术家、诗人、作家的工作有什么后果?

在这种无限的多元化面前,曾经有过布莱恩·吉森的“剪切法”,或者是超现实主义者“精致的尸体”的游戏,或者是马塞尔·杜尚的消遣:《新娘被单身汉们脱光了衣服》……今天看起来都很幼稚。所以,因了数字工具,发明的可能性倍增。

没有必要在创造新过程之前思考,要立即去做,已经不再需要三思而后行了。“诗歌将由所有人创作,而不是由一个人创作”(洛特雷阿蒙,Lautréamont)。 那么,我们来了,包括机器在内的所有人……目前,媒体的概念是否与该工具的概念相一致?媒体,信息还是工具? 我们在谈论内容还是在谈论控制?我们正处在一场巨大的多米诺骨牌游戏之中,创作者和消费者都参与其中(两种身份模糊难辨)。

2018-05-14 【法国】多米尼克·奥塔维 1 1 文艺报 content19586.html 1 媒体,信息还是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