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文学院

想起鲁院

□黄 璨

想起鲁院组织我们去外地社会实践的那次,返回时等高铁,我和帕蒂古丽(维吾尔族作家)拿一截干枯的木棍商量着要做一个实验——随机抽查候车室几个旅客,问他们如果把这截干木棍栽在土里,木棍会不会发芽。

我们是捉狭,想要逗乐子。但心里仍不免好奇,不知会得到怎样一个回答。

我们找了几个貌样不凶的旅客问,一本正经,很认真的样子。我俩拖着长裙子,在候车室走过来走过去。竟然就有人说那木棍会发芽。哎呀,我在心里简直要笑傻。

最后,我们笑到班主任郭艳老师那里去问。老师也认真地回答了,大意是,枯木棍能否发芽,全在于一个人的心。

此时我想起的愈加多了。想起一次我不想下楼吃饭,不一会儿我404室的门“砰砰砰”地响,古丽姐从餐厅借了餐盒自作主张带饭给我,非要看着我吃下去。她说,王东江同学跟她开玩笑,要是他也不想下楼吃饭了,她会不会带饭给他。

我想,如果王东江同学提出这样的要求,古丽姐定也会给他带饭。古丽姐是个热心肠,同学有难她总会帮。但我心里偷偷幸福,即便我不提这个要求,古丽姐也会这样做。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别人都知道。我俩成天黏在一起。但别人不知道的是,有一阵儿我干脆写不出东西,古丽姐天天对我连骂带逼,逼得我有一次为了篇稿子,一晚上没合眼,被她狠狠地一次一次批,再一次一次地改。

那是一篇学员散文研讨会的发言稿。每个组都要派一个代表发言。为着不发言,我和同组的雍措(藏族作家)争。雍措说她在公众场合一发言就犯怵,非要我发言。我俩争得面红耳赤,感觉都要翻脸。我比她年龄大,我让步了。

后来,我把古丽姐逼我连夜赶出的那篇稿子也发给雍措看。雍措说,“鱼,我就知道你行的,真为你感到高兴。”

“鱼”。这也是我和雍措之间的秘密。这个秘密别人不知道。是我极喜欢看的一个动画短片,名叫《僵小鱼》。第一次我在一楼大厅拿手机放给几个同学看。最后,只有雍措像我一样一气追完前面的二十几集,并迫不及待等下一集上线。

我们就成为了彼此的鱼。

其实我和雍措在4个月学习期间几乎很少交流。只在一次联谊会合作了一首诗朗诵,之后也是淡淡的。直到离院那天下午,我俩绕着鲁院的院子一圈一圈地转,很激动地说了很多想说的话。

鲁院毕业,各自天涯,我和她的联系却意外地多起来。有一次俩人在微信里聊,因着那时候我特别想见她,一边聊一边眼泪就下来了。她那头也说不出话来。

当然,聊散文和小说的时候,我们都显得理智。那家伙的文字,就像天上的云,变幻莫测又轻盈灵巧。说起文学来一句是一句。我都不好意思开玩笑。那家伙!

其实最显理智的应该是来自新疆的赵勤。那个人直言快语,一句话会呛死人。可我不知为何就觉得她真诚率直,很喜欢她,不免看到她时就想笑一下。她冷冷地看我一眼,说,“你看到我笑什么?”我说,“我看你今天脸色不错,就高兴,就想笑。”她就笑了,齿都吝惜露的那种。

离院前一天,在大门口聊起有些事,我朝她吼了几句,自己也气得直流眼泪。她扶着我的肩膀劝,说,“别把这个世界想得那么简单,也不要偏听偏信,任何时候,当你不知道真相的时候,永远不要过早地下结论。”

风仍在呼呼地刮。这个时候,北京的天气不知道如何。我们是去年3月份开学的。赶上了春天的好时光。院子里每天和每天不一样,各种名称的梅花(竟有一种叫淡丰厚梅花,听起来又像水,又像结实的玉米棒,把我搞糊涂了)发了疯似的一层蹿着一层开,玉兰花也是。有一次下雨,玉兰花瓣碎了一路,我们在雨中踮着脚才能绕开它们。它的花瓣厚,落在地上“啪”的一声,刚好又落在前庭花岗岩的地板、台阶上,花瓣的影子叠在花瓣的下面,在花岗岩上透着清亮,煞是好看。

今年3月底的时候,我很想回鲁院看看。想看看鲁院的那些花,尤其是玉兰花开得怎样了。我还想去看看几位老师。

一位老师对我说,“黄璨,我要在你的文字里看到人性,像汪曾祺小说里的,鲜明独特的人性。”一位老师说:“你如果不努力,简直就是在浪费你的才华。”(虽然我知道我并没什么才华,是老师在鼓励我。)还有……我真是不争气,写到这里,就难过,就特别特别想念。

我想念那里春天的梅花、桃花、杏花、玉兰花,各种的花。想念那里夏天水塘里的金鱼,有我的一条小黑和小金在里面游,我还在那里从清晨5点一直到7点坐等睡莲一点一点在水面上由花苞到盛开。还想念我曾经的404室靠右侧窗台下小拐角的墙壁上,我坐在那里看窗外时脚尖踢下的几个小小的黑印子。

我的心,因着文学,以及与文学相关的这些事,一部分早就丢在那个叫鲁院的地方了。它们亦早就已经发芽了。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二届高研班学员)

2018-07-11 □黄 璨 1 1 文艺报 content25539.html 1 想起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