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北京上演的儿童剧《花果山漫游》是一部充满童趣、匠心独具的佳作。

首先，这部作品的独到之处在于它传递的是一种触手可及的正能量。该剧的故事并不复杂。小男孩孙小圣讨厌妈妈的唠叨，想要摆脱一套又一套的“规矩”，变成法力无边、自由自在的孙大圣。但是，当他亦梦亦幻地来到花果山，替孙悟空掌管这片“自由”天地时，却因为不遵守《花果山守护指南》闹出了一系列乱子，还上了“闹哄哄”和“乱扎扎”这两个妖怪的当，差点毁了花果山，幸好孙悟空及时赶到，一切回归了常态。经历了这一番“磨难”的孙小圣，终于明白了遵守“规矩”的重要性。

显然，《花果山漫游》触及了儿童社会化的核心问题之一，这就是对既有社会秩序的接纳。在当下的中国，未成年人成长越来越受到重视，“小皇帝式教养”又令人忧心忡忡，该剧的现实意义也就格外凸显。正因为如此，《花果山漫游》称得上真正具有原创精神的现实主义戏剧作品。《花果山漫游》的编剧王甦、导演韩清，以及主要演员都是“80后”乃至“00后”的年轻人，在这个诚意满满的作品中，我们看到了他们直面当代儿童“成长中的烦恼”的尝试。质言之，他们以这部作品探求着戏剧对于人和社会的责任。

一部优秀的作品必须具有强大的意义诉求，又必须诱使受众在审美的过程中与意义不期而遇。一部作品如果只有创作者意图的倾泻，而缺乏抵达受众的技巧和方式，再好的愿望最终也不过是猴子捞月的结局。对于儿童剧而言，由于受众独特的心理特点和接受方式，就更是如此了。如丰子恺所说，儿童的生活是趣味本位的。儿童剧应该符合儿童的思维方式，契合儿童的审美诉求，陈义未必太高，达义却需精准。在这方面，《花果山漫游》同样可圈可点。

花果山大概是每个小朋友心中的圣地，孙悟空则是梦寐以求的朋友。创作者借用西游故事快速拉近了与儿童的心理距离。从人物和情节设计上看，无所不能的孙悟空满足了小朋友对英雄的向往，漂亮温柔的蟠桃公主、舞技高超的奇花精灵映照出小女孩的粉红公主梦，而老态龙钟又有些护犊子的猴爷爷，以及憨态可掬的吉祥兔，大概又是小朋友生活中老祖宗和小宠物的翻版。给蟠桃公主浇水，为奇花精灵施肥，给猴爷爷择虱子，这些写在《花果山守护指南》上的任务，也大都可以在小朋友的生活经验中得到童话式的映证。而那口象征着生活常态的大钟，则喻示着小朋友最该遵守的作息表。从舞台布景而言，简洁又不失趣味，花果山的造型带有早年国产动画片的复古韵味，因富有层次而又多了几分立体感，挂在山壁上那些硕大的彩色棒棒糖、三米多高的大滑梯，以及炫丽变幻的灯光，更让这座花果山瞬间变身为小朋友心心念念的假日游乐场。饰演孙小圣的小演员虽年纪不大，但台风沉稳，张弛有度，颇为出彩；木偶的引入，又给小观众增添了新奇感，也体现了创作者匠心所在。

值得一提的还有“闹哄哄”和“乱扎扎”这两个妖怪。剧中，两个妖怪以小丑的样子出现，从外形上不但不恐怖而且还有些滑稽。在充满童趣的《西游记》中不少妖怪本就具有小丑的特征，或许这也正是儿童眼里妖怪的本相。更何况，现实中的坏人往往不以青面獠牙示人，相反他们更会戴上充满亲和力的面纱，装无辜，充好人，像剧中的“闹哄哄”和“乱扎扎”那样迷乱人的心神，一步步诱人犯错。可以说，《花果山漫游》在把孩子心中的花果山以戏剧的形式搬上舞台的同时，又把现实世界的面貌以童话的方式告诉了孩子，由此具有了较强的主题抵达感。

此外，《花果山漫游》的创作者还在细节上下了不少功夫。比如，原创主题歌《规矩歌》，把“饭前要洗手”“饭后要刷牙”“垃圾不能随手扔”“电脑游戏不能玩”以及按时作息等生活习惯，编成了节奏明快、朗朗上口的歌谣；还有可以折成一个大桃的萌萌宣传单，都给这部剧增添了不少趣味。同时也显露出创作者打造属于中国儿童自己的精品之作的企图心。

当然，该剧在思想内涵上还有进一步开掘的空间。在吴承恩的《西游记》中，孙悟空是叛逆者的形象，他闯地府、偷蟠桃、闹天宫，是亘古未有的秩序破坏者。历来解读西游者，虽角度不同但对此均有阐发。当代文学影视作品对孙悟空的IP开发，大都也延续了秩序破坏者的“猴设”。但《花果山漫游》中的孙悟空独辟蹊径，扮演了秩序守护者和修复者的角色。

剧中有一个细节对此生动地作了表现：孙小圣刚到花果山时，问孙大圣要金箍棒，孙大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取经回来之后就还给龙王了。然后，赶紧带小圣参观花果山，就此转移了话题。这不正是一个昔日的调皮鬼长大后，面对江湖后生时的情景吗？后来，在对付“闹哄哄”和“乱扎扎”这两个妖怪时，孙大圣借用了孙小圣的玩具金箍棒。可见，金箍棒可以是破坏秩序的工具，也可以是修复秩序的法宝，这一象征意义其实还值得进一步深描，毕竟，金箍棒在孙小圣心中地位非常崇高。此外，当孙大圣从秩序的叛逆者变为秩序的守护者，还耗费千年心血写出了《花果山守护指南》，“猴心”深处经历了怎样的磨砺，又是多么痛的领悟，也不妨巧妙地点破。遵守规矩与保持个性，本来就是矛盾统一的整体。如果《花果山漫游》从这个角度对“猴心”做更多的发掘，或许能更深刻地警喻人心吧。 （摄影 李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