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新力量

梳理羽翼的时光

■庞 羽

说起退稿的经历,我可能并没有什么发言权。一是我以前写得少,二是我记忆力的问题。我大脑总是过滤掉不愉快的经历,选择那些有益于它茁壮生长的。不过,这也算是人类的进化。想到我的大脑还是往积极方向发展的,就感到无比欣慰。不过,我写下的这段话,是我的大脑指挥的。难道人类的大脑也善于自我剖析吗?

说实话,以前的我没啥追求。我和我朋友谈起我的理想:以后,我要当一个作家!我朋友眨巴着眼看着我:你是想坐在家里吗?现在我思考这个对话,只得庆幸我家里没矿。要是有个金矿煤矿什么的,我就只能当个“坐家”了。讽刺的是,从小到大,我都是理科比文科强那么一点。这和我父亲有关。我父亲上学时,数学总是全校第一。后来高二时,他读到了一首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他说,他一下子就被击中了,立马从理科改为文科。所以,我爸被文学拐跑了,到了我这边,干脆一溜小跑,跑没了。

值得我父亲老庞欣慰的是,我对字词有特殊的敏感。我2岁时就开始识字,5岁时就写下了第一首诗。我对老庞说,我将来要当一个诗人。老庞却忧心忡忡,然后送我去学了奥数。我能理解他的想法:毕竟高考不考诗歌。就这样,一个未来的诗人被高考掐死了。不过,她又变成了小说家。我第一篇小说是在初三的暑假写的。老庞去上班了,我玩他的电脑。玩电脑多没劲,我开始打字。那篇小说我只写了一个下午。我将这篇小说和其他作品投给了《少年文艺》,《少年文艺》居然给我发了专辑,包括我的诗歌、散文。我可算吃了一惊。更吃惊的是老庞。因为我不会投稿,没有联系方式,《少年文艺》的编辑老师很头疼:稿费怎么给?《少年文艺》的主编是老庞的朋友,于是就问他:你知不知道靖江有个叫庞羽的作者?就这样,老庞发现了我玩他电脑的事实。

老庞没有责怪我。我知道他挺高兴的,但如果我考上了个好大学,他会更高兴。然而在高中时,因为一些事,我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最艰难的3年。毕业时,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写诗了。事实上,现在我也不会写了。幸运的是,我考上了南京大学戏剧影视文学系。我想,当个编剧也不错。于是,听听课、看看书,和朋友聊聊天,成了我大学的全部内容。没有人注意到我,我也不想被谁注意到。只是偶尔在图书馆,我看着各位前辈的书,心血来潮也写上两篇。和以前一样,我还是不会投稿。在家里的杂志上,我找到了它们的邮箱。大一到大三,我一共被退了10多次稿子。我那时并不清楚小说是什么,只是写个故事,再投出去。总的来说,那时我对小说的认识很浅薄。因为浅薄,我对于“退稿”常常怀有无所谓的态度,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我就写着。至今我还有这样的想法:无所谓这个世界说什么,我存在着。我一直在凭一己之力与这个世界对抗。但我经常打不过它,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继续跑。我认为这才是个作家。至少是我从小梦想成为的那种人。

然而到了大三那年,一切都不一样了:我遇到了毕飞宇老师。某一天,图书馆的夕光照亮了我,我感到我快悬浮起来了。于是有了那篇《佛罗伦萨的狗》。这篇小说让我挨了不少“表扬”。说实话,我是“懵”的。我不知道那篇小说有什么好,我只知道它被我完成了。然而,毕老师给了我一个作家最重要的东西:信心。无论你在何时,无论你写下了什么,只要你觉得你写的文字是值得的,那它就是值得的。也许不会有人欣赏它,但你从中得到了最极致的愉悦;也许很久以后才会有读者,那你算是幸运作家的一员了。前路不必问结果,每一步都是你的珍贵。

现在想来,我很珍惜那些被退稿的经历。那是一个作家梳理自己羽翼的时光。一个人想要飞得高,就必须经历阵痛与洗礼。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写过一篇作文,后来得了全国小学生作文一等奖。我不记得名字了,但我记得内容,讲的就是帝王蛾破茧重生的故事。我一直记得我写的这篇作文:如果帝王蛾忍受不了痛苦,那它只能当一辈子的蠕虫;如果帝王蛾拼尽全力钻出了虫茧,那它就能飞翔。我觉得这也是一个作家必经的过程。也许昨天退稿很多,今天比昨天还多,明天可能还有更多,那我们就必须相信后天。而到达后天的条件是,你要忘掉昨天,过好今天,为明天做准备。

在《佛罗伦萨的狗》之后,我还经历过不少退稿。有的退稿提醒了我的不足,让我不断学习改正;有的稿件命运多舛,最后如帝王蛾般破茧重生,结果令我也想象不到。只是,在经历这些退稿的时候,我变得既“有所谓”又“无所谓”了:有所谓的是,被退稿,意味着我的稿件可能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它是我的孩子,我必须对它负责;无所谓的是,作为一个作家,我拥有着最宝贵的信心,只要我带着它,这个世界谁也夺不走。

2019-09-25 ■庞 羽 1 1 文艺报 content51547.html 1 梳理羽翼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