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新作品

枪、炮子及野果

□韩开春

男孩子们最喜欢的玩具中,枪应该可以排得进前三,即使现在玩具的种类多到数不清。如果把时间定格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那么它基本可以稳稳地占据着第一的位置——这可能跟男孩子们与生俱来的英雄情结有关。我小时候,红领章、红帽徽、绿军装是人们最想得到的东西,红领章、红帽徽不易得,那是军人的专属,但绿军装几乎每个人都会有一件,即使不是正宗的原装货,也会有一件山寨的。那个时候,军人是我们崇拜的偶像,自然,枪也是我们的最爱。

如果我告诉你我玩过真枪,你是不是不会相信?但这是真的!时间是在上个世纪的80年代初,我刚刚读初中一年级。那个时候公社还有武器库,就在人武部长的办公室兼宿舍里。他的房间比别的公社干部多个内隔间,这个隔间就是武器库,平时门锁着,只有到民兵训练或者保养武器时门才会打开,门里面锁着半自动步枪、苏制冲锋枪,还有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别问我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人武部长的儿子比我稍微小一点,他读小学五年级,我读初一,我们都住在爸爸的宿舍里,他爸爸跟我爸爸一样,也常有下队的任务,经常不在,放学以后,我们常在一起玩。有一天,我们不知道怎么就打开了武器库的门,一人拖了一支苏制冲锋枪出来,还背着枪在公社大院里耀武扬威走了一圈,幸好没被大人发现。武器库里还有子弹和手榴弹,都是真家伙,我后来亲眼见到上面的人下来检查武器,就在公社大院后面的干渠边,把子弹压进轻机枪的弹匣,对着干渠的对岸突突突打了一梭子,把对岸的泥坝打了很深的一个大洞。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万一当时我们把子弹压进冲锋枪的弹匣,后果不堪设想。

真枪不久以后就被上面收走了,不知道是不是上面也意识到这样不够安全,我们也就再没机会从武器库里拖出真枪来玩。大概在我读初三的时候,人武部来了位姓贾的干事。他是部队转业干部,枪法很好,经常会在天色将晚的时候提着一支气枪到公社食堂后面的大竹林去,出来时,手里大多会提着几只鸟,有时是斑咕咕(斑鸠),有时是麻雀,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他拎出来一只灰鸽子。我很羡慕他的枪法,但我有点讨厌他打鸟。

我也想拥有一支他那样的气枪,但我买不起,父亲也不会给我买,有一回我跟大人上县城,在百货大楼的柜台里看到有气枪卖,很贵。父亲总共给我买过两次玩具枪。一次是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年暑假他放假回来,在老家李口供销社给我买过一支橡皮左轮手枪,紫红色的,可以装水,枪口有个小盖子,盖子中间有个很小的眼儿,装满水用手一捏,水就能滋出老远。还有一次是我小学毕业的暑假,我去他工作的地方玩,在他驻队的苏岗大队供销点柜台里,我看中了一把铁皮左轮手枪,相比那把橡皮的,它更像真的,再说,那把橡皮枪早就尸骨无存了,经不起我软磨硬泡,最终这把枪归了我,后来,我把它改装成了一把能打子泡的枪,装上子泡,一扣扳机,就会发出啪的一声炸响,就更像真的了。

更多的时候,我们自己做枪玩,枪的样子五花八门,用的材料也五花八门,我用纸叠过,用木头刻过,也用泥捏过。我们常玩的一种枪是用平板车的辐条做的,请大人们用老虎钳把辐条弯成手枪的样子,在辐条的帽子里装上子泡,手一捏辐条,辐条的另一头滑进帽子里,就像撞针,子泡就能被打响了。我们还做过链条枪,用火柴做子弹,火柴梗戳出枪头,火柴头卡在里面,一扣扳机,不但会发出啪的声响,火柴梗还能飞出去,更像真枪,有一定的危险性。我自己做过的最危险的枪是一支火药枪,用五舅打农药的喷雾器的管子做成枪管,用一段弯成七字形的树杈做成枪托,枪管里装上火药和铁砂,用铁条捣实了再用纸团塞紧。枪做好了,但我却没敢玩,原因是我见到过一个孩子玩这种火药枪,本来想打兔子的,结果兔子没打到,却把自己的手给炸伤了。

还有一种我们小时候常玩的。说是枪,它却没有枪的外形,你也可以称它为炮。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具有枪炮的实质还好玩——能发射子弹,还能发出啪的声响。制作起来也简单,一根竹管、一根竹筷就可以了。就连子弹也经济实惠,是一种或者几种植物的果实。玩的方法是,选一根粗细适中的竹管,两头必须是相通的,先在一头堵上一颗植物的果实或者叫种子,再在另一头同样堵上一颗,果实的大小要正好和竹管的内径大小一致,以不漏气为标准。玩的时候一手抓住竹管,另一手持根竹筷,竹筷的粗细要略小于竹管的内径,抵住塞在竹管一头的果实,使劲一戳,就听啪的一声,另一头的果实就飞出去了,就像一颗子弹,从枪口喷射而出。这种枪的原理类似于打鸟用的气枪,是用压缩空气把枪管另一头的子弹击发出去的,可以说是土法制造的玩具气枪。需要注意的是,枪口不要对人,虽说子弹是植物的果实,伤不了人的性命,但如果不小心打到关键部位,也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玩起来仍要格外小心。

能当这种竹枪子弹使用的植物果实不多,既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既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太软容易坏,太硬容易卡住,必须软硬适中才行;另外,也要求果实大小基本一致,不能忽大忽小,那样影响效率,玩起来不爽。所以排来排去,也只有朴树和樟树的果实符合要求,有时实在找不到樟树子或者朴树子了,楝树果也能代替,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没人喜欢用楝果。还可以用蒜苗,蒜苗切成小截也可以做子弹,实在不行,还可以用纸团代替,方法是把纸撕成大小一致的几块,用水浸湿了揉成小纸团。

朴树子和樟树子真正可以当子弹玩的时间很短,太嫩了不行,个头小不说,竹筷一戳就烂,太老了也不行,成熟的果实果皮变软,同样不适用,最好的时期是在它们半生不熟的时候,软硬适中,玩起来特别顺手。所以,在乡下,朴树又叫做炮子树。

2019-11-08 □韩开春 1 1 文艺报 content52098.html 1 枪、炮子及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