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版:影视

众口难调调众口 人心难得得人心

经典电视剧是怎样炼成的

□闫 伟

在不鼓励出门和不聚会的情况下,抗疫期间类型多样、风格多元的电视和网络视听节目为人们的精神生活带来满足与慰藉,不少百姓更是开启了“宅家追剧”的日常模式。这其中,一些经典电视剧,诸如《闯关东》《大宅门》《西游记》《父母爱情》等的线上线下热播,成为非常时期里的一种别样现象,这也再次促发我们对于经典作品的奥妙进行深度解码。何谓“经典”?在我看来,“经典”是那些经过时间检验的“最有价值的作品”,其突出特质就在于经久不衰、历久弥新的艺术魅力,使不同代际的受众都能与之产生情感共鸣、心灵契合、精神互动、灵魂通连。那么,经典电视剧的艺术共性和创作命门又在哪里?对此,笔者尝试浅析一二。

精神意蕴:不着痕迹而又跨越时空

“文以意为主,意尤帅也;无帅之兵,谓之乌合。”做文章如果不立主脑,其必然落得一盘散沙、失魂落魄。电视剧创作亦然。然而,精神内核的植入和表达,绝不是浅白的、说教的,也绝不是和内容“两张皮”的,而是要将其不着痕迹地贯注在情节铺陈和人物命运之中,润物无声地渗透于作品各要素中间,并抵达观众内心。正如王骥德在《曲律》中所言,只有深谙“撮盐水中”之妙,才能成就“用在句中令人不觉”的“一等事”。

纵观那些被人们所公认的经典电视剧,莫不是把精神立意潜移默化地流韵在具有吸引力的“人”和“事”之中,让观众不知不觉地感受到信仰的力量、品格的光芒和人生的顿悟。多年前的《士兵突击》就是典型一例。当时几乎没有人能够料到,一部没有爱情、没有明星甚至没有女演员的“纯男人戏”,能够红遍大江南北,今天仍被奉为经典之作。更没有料到的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不抛弃、不放弃”竟然成为影响至今的社会流行语。许三多简单的人生信条,正是通过附着于其立体化、接地气的鲜明形象,使观众在真心接纳人物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领略到其精神世界和人格特质,进而使充满正能量的价值观不只作用于军旅范围内,而是为全社会进行了精神补钙。可以说,作品的思想主题有如此强的渗透力和影响力,离不开与其人物依附体的无间融合。

与此同时,经典作品的养成还需要其精神价值的时空超越性,即以具有普泛意义的价值内蕴作用于人性层面,令不同时代的观众均可从中找到契合、寻到镜鉴。例如,距离首播已经10多年之久的谍战剧《潜伏》,之所以仍然令很多观众记忆犹新,除了紧张刺激的强情节之外,更重要的是隐蔽战线的极端化环境,把人性的种种侧面进行了照亮和放大,而作为“人”的这些共性特质又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有所改变。因而,余则成、翠平等植根于各自人性底色的信仰之光,使当代的各类观众都多多少少从中看到了现实中或理想中的自己。只有在人类共通的精神和情感上做足文章,作品才会具备经典的潜质。

生命况味:故事是生活的隐喻

从古至今,经典故事之所以能够经久不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其中的情节建构暗合着某种深层的社会结构与逻辑、人物命运照应着某种普遍的人生图式与密码。编剧罗伯特·麦基在其享誉世界的《故事》中讲道:“故事大师对事件的选择和安排即是其对社会现实中各个层面(个人的、政治的、环境的、精神的)之间的互相关联所做的精妙譬喻。”作为荧屏故事的电视剧也是如此,好作品应当能让观众在一个虚构的世界中映照出真实的生活情状和人生体验。

具体来讲,优秀电视剧中常常散发出的生命况味便是“生活之隐喻”的集中体现。比如,被誉为我国“农村剧三部曲”之一的《篱笆·女人和狗》中,有一个面容沧桑、不苟言笑的典型中国农民形象——茂源老汉。面对儿女们“家家那本难念的经”,他费尽心机也难“摆平”;遇到自己晚年生活的情感寄托,他在世俗眼光中考虑再三也不敢“任性”;虽然那只狗儿“花妞”与他形影不离,却更反衬出他的落寞和苦闷。从某种程度上,这一角色所表现出的人生况味已经超越了农民群体,而是所有老年人都会或多或少体验到的一种困顿和孤独。再如,至今仍被反复重播甚至“翻红”于春晚舞台的《父母爱情》,江德福和安杰在爱情和婚姻中的甘与苦、喜与怒、亲与疏,其实也是几乎所有家庭相处模式和情感轨迹的形象写照,这种具有共通性的烟火味让作品跨越了时空限制。

人生况味,说到底是人们对于生命所共有的某些微妙体验,常常表现为“人人心中有,却个个口中无”。电视剧如果能把这种难以名状的心理感受,真实而生动地外化于故事,那么作品便有了魂魄、有了神韵,进而可以反复撞击观众心灵,并与之共振共鸣。

人性真实:在典型性和立体性中设置两难结构

众所周知,“人”永远是电视剧的最核心元素。有魅力的人物形象,是剧作成为经典的必备条件。若想把剧中人特别是主要角色塑造好,不可避免地要描摹到纵深的人性层面。如何到位且传神地表现人性?笔者以为有3个关键词不容忽视——典型性、立体性和“两难结构”。

从某种角度而言,典型性也就是代表性,即剧中的某位主要人物,虽然看似一个人,其实应能够代表一类人,应成为某个职业、某个群体、某个圈层的“浓缩体”或“代言人”。作为经典情景喜剧的《我爱我家》,之所以至今仍无可超越,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其在人物的典型性塑造上几乎做到了极致。上世纪90年代的那个三代六口之家中,每个家庭成员与各自身份高度相符的性格和气质,使这家人成为千千万万中国普通都市家庭的形象缩影,让观众会心地在剧中看到自己、想到亲情、感到温暖、品到人生。

说到立体性,实际上不少人还对其有些歪曲的认识,误以为给高大全的正面人物随意植入一些小缺点、小瑕疵,便有了立体性。其实不然。真正的立体性人物,其优点和缺点、长处和短处,应如同“一枚硬币的正反面”对立统一于人格之中,并且其缺点是从根本上阻碍其达成目标的人格深因。同样,真正的人物成长,也是指在不断正视、压制、修正自身缺点的过程中实现的人格完善与提升。例如《亮剑》中的李云龙就是这样,其优点和缺点尽管都很明显,但却是在人格深处互相依存、彼此对应的,不论立战功还是犯错误,都是由于同一种性情元素在起作用,因而,这一人物才显得真实可感、神完气足。

倘若表现人性的真实,就必须用“放大镜”看清人性的本来面目,在此基础上对受众进行善的引导、恶的警示,才能更好地发挥电视剧的社会功能。然而日常情况下,几乎每个人都戴着厚厚的“面具”示人,真正面目很难被看清楚;只有在面对巨大压力之下做出选择和取舍之时,我们才能发现一个人的人性本真。因此,电视剧若要在人物塑造上彰显深刻与精彩,就要着力为人物在符合情理的前提下设置一些“两难结构”,如在情与法、情与理、亲情与爱情等貌似均有合理性的两者之间进行抉择。整个作品的精神深度,往往就体现在对多侧面人性的客观展现中所揭示出的崇高与伟大。

戏剧魅力:浓郁度和持续度兼备

好故事万万离不开戏剧魅力。一部优质电视剧中的故事,则需要兼具浓郁度和持续度的戏剧性。前者用来保证在娱乐方式日趋多元化的当下,将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有效驻留在电视机前;后者用来保证观众对于一部动辄几十集甚至上百集的剧作,能够保持长久的追看兴趣。

观察一部好剧可以发现,其从每个场景到每个序列,从每个段落到整个故事,既环环相扣又无繁枝缛节,通过每场戏所传达的正负势能之间的相互转化,循序渐进、由小至大地建构出“平衡—不平衡—再平衡”的叙述逻辑,用经得起推敲的因果联系对善恶美丑做出理性评判;也可以发现剧中人物塑造经常在表面与内里的反差张力中,在重重压力下的纠结取舍中,在立体深刻的多面揭示中,既展现出其情理之内、意料之外的行为方式、命运走向,又令人信服地彰显出其品质、德行、境界的是非高下。创作者只有在情节和人物的戏剧性营造上精耕细作,力求其有浓度而不狗血、有奇崛而合情理,如此便具备了“众口难调调众口,人心难得得人心”的经典之作的品质。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电视剧创作者对于戏剧性的建构,最忌虎头蛇尾般地“瞻前不顾后”,致使很多开头别开生面的作品最终夭折于观众口碑与收视表现,更遑论成为经典。因此,一部电视剧的戏剧性,贵在播出过程中能够持之以恒、保持浓度不减。纵观不同年代的优秀作品,无论是以《雍正王朝》为代表的历史剧,还是以《大宅门》为代表的年代剧;无论是以《大江大河》为代表的现实剧,还是以《琅琊榜》为代表的传奇剧,均将戏剧魅力贯穿于作品始终,让观众在欲罢不能的追剧中纵享“好戏”带来的心理满足和精神愉悦。

2020-03-11 □闫 伟 众口难调调众口 人心难得得人心 1 1 文艺报 content53766.html 1 经典电视剧是怎样炼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