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副刊

滞留美国的80个日日夜夜

□双 子

华人捐赠物资上的图标:众志成城——新泽西南部华人社区

樱桃山分校的孩子 写给武汉的祝福卡片

南泽西华人家庭向杰斐逊医院、库柏医院和Lower Bucks医院捐赠3M N95口罩的现场照片

到今天,美国东部时间2020年4月5日,北京时间4月6日,已经是我滞留美国的第80天了。这一天,一向认为“美国人少不用怕”的老父亲出外散步时终于同意戴上了口罩,为了纪念这一“特殊时刻”,我特意给他拍了照片,隆重地发在了家庭微信群里。

3天前,当地时间4月3日晚,北京时间4月4日上午10点3分之后,上海的妹妹妹夫,北京的弟弟弟妹,同时在群里发来了为国内抗疫英雄及死难同胞哀悼的消息。远在美国新泽西的我、爸妈及姐姐一家感同身受,为同胞的牺牲难过,更为祖国人民的团结一心感动自豪。妹夫是比利时人,妹妹妹夫之前常驻英国,此番亲身经历了上海抗疫,深深为这样的悼念形式感怀赞叹。

而我,回顾滞留美国的这些日日夜夜,更是感慨万千,桩桩件件涌上心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这80天,我常对朋友说,真的是“活久见”的难忘经历——

1月17日,趁着春节假期,我乘美联航上海至纽瓦克的直飞航班到达新泽西,看望父母和姐姐一家。姐姐住在新泽西南部小镇马尔顿,父母随姐姐来美已经好几年,平时帮着照顾姐姐的孩子小宁。春节期间我经常飞去看望他们。出发时,虽然听说武汉出现了肺炎病毒,但“不会人传人”的结论使我不以为然。而我,也完全没有预见到世界在此后的巨大变化。

当地时间17号晚上,大姐到纽瓦克机场接我,回家一个半小时车程。姐姐路上问我,海鲜怎么会传染冠状病毒?我说华南海鲜市场也卖野生动物,可能与此有关。

1月23日武汉全城交通管制,2月初美联航、美国航空、达美航空相继停飞中国内地航班。我的返程航班是2月5日,正好在美联航第一次宣布停飞的时间范围内,花了56美金改为2月18日,结果没过几天,停航延期到了4月30日。这次改签没有收费,服务人员还在电话里问是要走道位还是靠窗位,解释说有人认为靠窗位跟人接触少,因而比走道位更安全。新冠肺炎第一次成为选择座位的考虑因素。

国内疫情如火如荼,美国生活一切照旧。餐厅里挂着的电视播放的都是中国抗疫的新闻,镜头里是穿防护服的医务人员抢救病人的情景,但周围美国人几乎没人注意这件事。

姐姐的儿子小宁今年上五年级,在镇上的Van Zant小学上学。与小宁同校车的凯莉六年级,艾泽克三年级,一年多不见,他俩都长高了很多。今年同坐校车的还增加了一个一年级的印度小女孩。2月中旬,消失了一周的印度小姑娘和她妈妈又出来等校车了。原来是小姑娘在学校染上了流感,发烧了两天又传染了父母,一家人发烧在家休息了一周才好。结果过了两天,小宁也感冒发烧了,说班上很多同学感冒,同桌内森因为流感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到学校了。大家心里非常担心,毕竟美国的小学中学都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大建筑,不开窗户,病毒传播起来很快。虽然彼时美国国内确诊人数还不多,但是传播新冠肺炎的风险是存在的。还好过了两天小宁好起来了。但是只要孩子去学校,我的心就悬着放不下来。

每到周六下午,小宁还会去樱桃山华夏中文学校上课。2月1日,针对国内疫情严重,中文学校号召学生们为国内捐款,孩子们共捐献了2009美元,这笔钱通过中国华文教育基金会转给了湖北省荆州市胸科医院,并收到了医院的正式接收函。

从2月2日起,我就开始跟随国内单位的要求“在家上班”,由于时差睡眠不好,但早上我还是继续送小宁赶校车。经常碰到一起送孩子上学的艾泽克妈妈,她是一位瑜伽教练,身材很好、相貌也美,更可贵的是她善良、友好、有教养,平时经常帮助老父亲。每当有极端天气如大雪、大雨,她会开车去校车停靠点边上等,把老父亲和小宁送到姐姐家楼下再回自己家。为了和不懂英文的父母交流,她专门在手机里下载了翻译软件,告诉老父亲校车出发到达的意外情况。去年我给艾泽克带了一袋上海的话梅糖,今年考虑冠状病毒不合适给任何食物,只给了艾泽克一个红包,里面放了30元现金。为了避免误会,我在红包上写道:“亲爱的艾泽克,今天是中国的农历新年,在中国,过年的时候长辈给家里的孩子压岁钱是一个传统,希望孩子在新的一年好好学习、健康成长。”正在公司上班的姐姐很快收到艾泽克妈妈发的感谢短信,才意识到我给了红包。她说西方普通人之间的人情很薄,礼物来往不会超过10美金。我跟父母和姐姐解释:平常你们不方便对他们表示感谢,我作为一个外来者代表家庭感谢艾泽克一家的友好和帮助,这样比较自然。

美国人跟中国人一样,有热情温暖的也有比较冷漠的,比如80岁的老父亲经常帮着把小宁的另一个校车同伴送到他家门口,但从没有听到过孩子父母一声感谢,总是转身就走。所以,任何社会都有各种各样的人。

彼时二三月的中国,抗“疫”正如火如荼。妹妹一家住在陆家嘴,从1月24号武汉交通管制开始,小区就只留浦城路的一个大门,进入都要检查。过年期间很多外籍住户都回国了,小区里人很少。会所里的小超市东西全,居家上班的妹妹妹夫日子倒也过得井然有序。

到2月最后一周,妹妹小区的会所入口加了一道关卡,因为春节过后上海虽然安全了,但小区里外籍住户和外地同胞大量返回,上级主管单位要求会所增加检查关口。妹妹感叹国内管理太好了,虽然进出麻烦了,但感到很安全。有了这个关卡,比利时籍的妹夫杨森就不乐意再去小超市了。妹妹一个人承担买菜的任务却很开心,因为传统印象中老外不擅长烹饪,杨森却厨艺极佳,热爱烹饪,对中国美食除了鸡爪兔头一类不能接受,大部分都极为赏识,所以杨森一去采购,预算彻底失控,又热衷买薯片等高热食物,常常让妹妹的健康饮食目标落空。因此妹妹举双手欢迎这道关卡。

杨森的法国同行安南携一家人2月下旬从法国回到上海,在家自觉隔离了14天,但隔离结束后的一天进小区量体温,结果超过37.3℃,当场被保安送到指定的医院发热门诊,做完检查确认不是新冠后才被放回家。安南电话告知杨森,提醒他进出小区一定先确认自己体温。妹妹说有一天和杨森去汇丰银行,要进三道门过三个同样的检查步骤,结果到第三道关卡时妹妹的手机随身码突然不能显示了,保安丝毫不予通融。妹妹敬佩保安的守岗尽职,却感叹如今不会智能手机的人真是寸步难行。

3月26日,杨森收到在比利时安特卫普工作的亲人伊莉丝的邮件,说比利时疫情已经严重了,虽然她工作的牙医诊所已经停诊,但保留急诊,每天还得继续营业,她每周要值班,可诊所只提供医用外科口罩,FFP2和FFP3级口罩只给治疗新冠肺炎的医生,作为牙医的她风险极大,问远在上海的杨森可否从中国寄50个N95口罩给她。杨森自收到伊莉丝的邮件就坐卧不安,早饭都忘了吃。国内疫情严重期间,杨森和妹妹都是重复使用普通口罩,家里也没有N95口罩。妹妹问了很多亲友,只有宝山的表妹囤了13个,说全部可以给伊莉丝。我收到妹妹的短信,也立刻在自己朋友圈里搜寻。千寻万寻,终于有同事邵小奇说他囤了一盒18个,他老婆在单位还放了15个,可以全部给比利时国际友人。好不容易凑了46个口罩,按照伊莉丝一周上班两天来算,可以够她用5个多月。妹妹马不停蹄地到宝山和徐汇两处把宝贵的口罩取回,并立刻去了DHL把这些宝贝寄给伊莉丝。大家都担心口罩会被截留,直到一周后伊莉丝顺利收到DHL邮包,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那天晚饭后,妹妹听到杨森的小办公室里又传出了多日没听见的萨克斯演奏声。

3月7日,姐姐准备开车带小宁去宾夕法尼亚州中部参加游泳比赛,因为这次当地报名参加比赛的人数太多,赛场改到了170英里外的宾州。

第二天一早到了游泳馆。姐姐和我商量,如果报名做计时员,可以离赛道近看到小宁,只是计时员要坚持到中午全部比赛结束。我俩一拍即合,门口负责登记的女士很高兴,因为他们正缺人手,这一下子就招募到两个志愿者,还给我们免了每人5元的家长入场费用。看着这么大的比赛场地、这么多的比赛项目都靠着临时招募的志愿者来参与运转和完成,不禁赞叹志愿者在美国人生活里真是随处可见!在等小宁赛完换衣服的时候,我看到大厅门口无数的家长等着孩子们,有的家庭三代都来了,有父母手里还抱着婴儿。想到疫情正在美国扩散,可这样人满为患的游泳比赛还在继续举办,没有任何人戴口罩……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现场惟一忧心忡忡的人。

3月13日下午,从校车下来的小宁的书包特别重,因为据说学校会宣布停课,他把平时留在学校的东西多带了一些回来。当天晚上学校宣布从3月16日开始停课,一直停到4月19日春假结束为止。

3月16日起小宁在家上网课,姐姐在家办公,我也继续在家办公。突然间,五个人都成了长期宅家者,母亲开始有了压力。因为现在需要做五个人三餐的饭,妈妈属于自己的时间简直没有了。没办法,大家都需要适应。

观察小宁学校的网课很有意思,尤其第一天网课,只听见叽叽喳喳的孩子们你一句我一句,根本听不见老师说话。学校并不是所有的课程都开了网课,主要以英文和数学为主,时间也经常变动。

有一天,小宁翻出了一个滑板去小区玩,碰到了六年级的凯莉和她妈妈。凯莉爸爸去年失业,凯莉妈妈就去Van Zant小学当了助教。助教是小时工,上班才有收入,按照工作时间计薪。美国有大量的小时工,如超市的收银员、餐馆的服务员、保安等等。校长宣布停课,正式老师想必不受影响,但她这样的小时工就可能一分钱收入都没有了。她说相比疫情,她更担心没有了收入家里怎么办。姐姐说,所谓的美国政府给每家发1000美金,是只有凯莉这种家庭才能拿到的,那是有很多限制条件的钱,而且从宣布到落实需要很长的时间,在收到钱之前他们很容易陷入困境。姐姐公司的黑人女保安巴巴拉也为生计担忧,姐姐安慰她说,有些关键岗位还是需要人到办公室上班的,公司应该还需要她。很多人对失业的担忧远远大于对疫情的担忧,这代表了一大批美国家庭的苦衷。

3月以来,艾泽克的妈妈开始对新冠疫情越来越担忧,1月份我刚来的时候她说自己每天洗手无数遍,现在她更加苦恼艾泽克一动脑筋就会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的习惯动作。而且新泽西北部一个养老院已经出现疫情死亡病例,他们每周还得去照顾艾泽克患有老年痴呆的奶奶,非常担忧。

3月11日,姐姐办公楼出现了新冠的密切接触人员,这位员工是因为周末跟飞行员好友见了面,飞行员确诊后员工立即向公司汇报。公司马上通知东海岸的全部员工在家上班,对办公室进行彻底消毒,同时测试公司服务器和VPN对全体员工在家上班的承载能力。当天老板亲自打电话给姐姐,安慰说如果没有接到电话,说明密切接触人员没有接触过姐姐。姐姐当时干咳了两三天,老板的安慰让她放心不少。

遗憾的是,姐姐只能无奈地放弃了好朋友艾米莉在费城的婚礼。艾米莉为自己的婚礼准备了一年多,姐姐一年来都帮着出谋划策,然而费城已经有了病例,家里人对姐姐参加婚礼有心理压力,而姐姐公司出现这个密切接触者,让她也无法安心前往。

姐姐的公司是美国比较大的食品生产商,生产罐头、面包、糕点、果汁饮料、豆浆和鸡汤等等。疫情一来,人们开始在家囤积一些食物,需求量大增,工厂需要加班加点满足供应。3月3日俄勒冈州奥克兰的工厂出现了一个疑似病例,这家工厂立即停产,把生产线上的食物全部销毁,彻底消毒之后再重新开工。所有工厂都执行严格的健康检查标准。公司CEO每周一向全体员工通报公司情况。4月1日这周通报说已经有三例确诊病例,150多位接触过的人都被联系了隔离了。幸运的是姐姐没有被联系。

姐姐的前老板史密斯因为没有口罩,担心出门不安全,他说有朋友从中国给他寄了,但他却没有收到,对方说滞留在了某处的海关。姐姐给了他一些口罩,这些口罩是1月份国内疫情严重时她买了准备让我带回国的,没想到我的航班取消,疫情反转,我们自己反而用上了这些口罩。

3月下旬,新泽西居家令已经过去两周,物业公司给每位住户发了信,说近期不断收到投诉,有些人家里有孩子大声喧哗、闹腾;有些人上下楼声音巨大,开门关门也是如此,要求大家注意言行,管好孩子。

3月下旬一天,小宁下楼,终于发现门口有他企盼多日的快递盒子,兴奋地大叫:我的新滑板到了!但是姐姐手机里的华人群里这几天都在提醒注意快递、信件传播病毒,她让我把滑板拿到阳台上去晾几天。这个“晾几天”的要求让小宁痛苦不堪,分分秒秒在问到底要几天病毒才会死……向来严格的姐姐本来说5天,最后也不忍心地降为了4天。

我把小宁玩滑板的照片用微信发给加州的同学佳霖,佳霖马上问:怎么没戴口罩?我说这里没有一个人戴口罩。佳霖说,加州人出门都戴口罩,虽然加州确诊病例比新泽西少,但是人们相信是检测还没跟上,州长也号召人们戴口罩。

佳霖极爱小宁,被小宁叫成“二姨”,这位“二姨”专门给小宁发了信息:“加州这里所有的公园都关闭了,政府建议大家不是必要的活动就不要出门。在加州的旧金山半岛上,感染人数有1000多人,这里有美国的科技圣地硅谷,亚洲移民很多,包括中国人、印度人、韩国人、日本人、越南人和缅甸人等,因为很多都是高技术人才,比较有思想,也因为疫情早期在亚洲暴发,大家都有信息沟通,所以早早重视起来,备好了口罩、洗手液和消毒纸巾等等。沃特(注:佳霖老公)1月底从香港回来就大量购买了纸和消毒用品,所以我们现在防护用品足够多。我和沃特的电脑桌面上都有新冠病毒在全世界增长的动态变化图,沃特还通过自己的算法自制了一张增长趋势图。沃特在家的时间多了,准备开始考一些高级证书。希望小宁你也能够用这种空闲的时间,集中力量学习一门新的知识或者一项新的技能。”

佳霖最后还跟小宁哀叹:“不能出门玩、参加社交活动,在家里很无聊就不停地打开冰箱吃啊吃,所以二姨现在好胖啊。”

一直到4月4日,父母和我都保持早上在小区散步40分钟,下午带小宁到空地上玩。随着美国确诊病例与日俱增,居家办公的人越来越多,小区里出来活动的人也越来越多,用小宁的话说:“我以前出来玩,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些人。”佳霖不断发来警告,说美国这么低的人口密度却有这么多的确诊病例,可以想象疫情已经扩散到了什么程度,千万不要有侥幸心理。佳霖的提醒才让我汗毛竖起,当天就打消了带小宁出去玩滑板的计划。可是小区里还真没有戴口罩的人,如果我们戴口罩,他们会觉得我们的口罩太充裕了吗?上次跟印度小女孩的爸爸交流,他也对到底要不要戴口罩表示迷茫。我甚至还担心个别极端的人会袭击我们。当然这种情况没有发生,姐姐说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虽然这几个月,国内的弟弟妹妹经常在家庭群里交流抗疫居家期间采购囤物的情况,姐姐和我却是在3月24日才第一次去超市囤食物,也是第一次对出门购物全副武装严阵以待。超市里人不多也不少,只有一个美国女士戴着口罩,两个年轻女孩用围巾围着口鼻,其他人都照常。我们把购物车都堆满了,牛奶、面包、面粉、水果、蔬菜和各种肉类,结账158美金出头。回到家先在室外严格消毒之后,才把食物拿进厨房。

我们决定生活简单化,节省吃喝,减少购物频率。北京的弟弟一家非常认同节省吃喝,因为中国人宅家期间个个都喜欢展示“中华小当家”的本领,他们又没怎么运动,已经长胖了,说小侄女“脸都圆成满月了”。这跟佳霖说的长胖烦恼一样。看来宅家不运动对中外来说都是大问题。

但是那天购物以后,看到霍普金斯大学公布的确诊人数每天以万人增加,我和姐姐立马后悔:“方便面怎么只拿了四盒”,“排骨应该买四条而不是两条”,“鸡肉不应该嫌品牌不对没买”,“土豆怎么只拿了一袋而不是两袋”。

快过去一个星期了,我们开始犹豫是再去一次超市,还是等到彻底吃空了冰箱库存再去?是去家附近的Shoprite,还是去危险等级显示更低的六英里以外的Shoprite? 4月1日午饭时,姐姐下决心再去一次,于是我俩再次全副武装地出门了。不得不说,美国超市的管理井井有条,物资丰富,食品质量有保证。疫情刚暴发的时候,确实有货架被抢空的情况,但是商店很快拿出应对措施,对紧俏商品进行限购,避免了短时间缺货状态。这天去超市的时候,第一次听到广播里在重复播放顾客之间保持2米距离的建议。

那天出门碰到楼下独居的70多岁老人Don出外购物归来,这是一位儿童文学作家,前年冬天突然晕倒在外,幸好被老爸老妈及时发现,叫上邻居送去了医院。那段时间妈妈常常给他送些好吃的饭菜,姐姐经常帮他倒垃圾。他曾把自己写的一本儿童小说送给过小宁。我发现他只买了一点点东西,完全没有要囤物宅家的打算,心里不禁有些担心。有一天陪小宁玩滑板回到楼下,这位作家拦住我,请我转交给姐姐一本书。我一看,是《美好的地球》,封面还贴上了留言,但我接书的时候神色有点慌张,因为老人并不在意什么“社交距离”。虽然很惭愧,但周围这些完全不在乎疫情又常常出门的老人确实让我们有些害怕。

自从国外疫情暴发,弟妹说家里开始充满英文朗读声,那是弟弟每日苦“读”国外新闻报道。国内网上各种国际新闻满天飞,严谨的理工科弟弟很担心大家,每每自己亲自去国外新闻网求证。因为读出声来理解得更快,所以弟弟经常捧着个手机念念有词。弟弟非典时期正留学美国,17年过去了,这样的疫情经历于他还真是头一回。

4月4日,电视上播放了中国给纽约捐赠1000台呼吸机的新闻,姐姐和我都很高兴,特意翻译给父母听。虽然国内国外有很多狭隘的声音,其实海外华人都默默做着自己认为该做的事。姐姐的华人微信群转发着这样的消息:

《纽约时报》大篇幅报道华人在此次救灾中的巨大贡献:在美华人无论在中国疫情时,血浓于水自发组织了对国内大量物资的救援;在美国疫情时,同样帮助邻居和社区、医院专家对接,这些人,就是我们身边的朋友、同事、邻居、校友……而面对各类狭隘的舆论时,也泰然处之,没有影响继续尽一份力的行动。我们看到了在美华人的人性的光辉。

不禁想起4月4号中国集体默哀的时候,弟妹格外伤心,因为她的家乡刚刚发生了森林大火,牺牲了十几位消防人员。得知家乡大火那一刻,弟妹说恨不得亲自飞过去扑火,那一刻她深深理解了海外华人对祖国家乡的热爱。那片烧过的泸山,我和妹妹妹夫都爬过,对那里绝美的湖光山色念念不忘,杨森一直对那里的烧烤和民族美食赞不绝口,大家心里着实难过,祈祷西昌的生态早日恢复。

其实对所居住的国家地区,对自己的祖国家乡,大家都怀有深情。姐姐社区一位华人家庭,爸爸负责采购,妈妈带着3个孩子连续3天在原美东超市门前为社区发放免费口罩。

到今天,美国疫情严重,新泽西州感染人数位居全美第二,美国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各种PPE(个人防护设备)荒,许多医院都缺防护用品。两个月前,北美的华人几乎买断了这里所有的医护用品寄往国内,如今又为这里的医护人员焦急奔忙。“中国打上半场,国外打下半场,海外华人打全场”,确实是最真实的写照。

新泽西的华人教会在2月初募集了很多口罩,捐赠给湖北的医院,后期募集到的口罩因为手续烦琐还没来得及运回国,现在疫情反转,华人教会便将几千个口罩捐给了当地的医疗机构,但这远远不能满足需求。新泽西邻近的费城侨界、宾州侨界都捐赠了很多口罩给当地。

3月下旬,姐姐家附近几个医院号召大家捐献和寻找合格防护用品,华人教会的兄弟姐妹决定一起牵头组织附近的华人家庭捐款,用于购买医用防护用品捐给附近各大医院。短短一天,他们就收到了80多家华人朋友近10000美金的慷慨捐赠,其中不乏因疫情失业的朋友,甚至还有国内和外州朋友的热心参与。教会负责采购的姐妹,连续几天几夜紧张联系,终于迎来了第一批600个N95口罩,现在已经派送到了宾西法尼亚大学医院、杰斐逊医院、库柏医院和Lower Bucks医院。此外还买了1000个普通外科口罩、10000个医用外科口罩、80盒外科手套,如今正在寄往美国的路上。姐姐说,尽管捐献的数目不大,但是代表了近80家新泽西华人家庭共同抗“疫”的一份心意。

小宁课外就读的樱桃山华夏中文学校校委会的几位老师也自己垫款从国内订购了一批口罩;董事会拨专款2000美元、学校的家长们捐献了5000美元,又从国内订购了几批口罩。普通口罩分发给了老师、家长和学生,医用手术口罩捐献给了莫里斯镇的老人院、樱桃山的邮局、警察局,KN95口罩捐给了费城儿童医院、宾西法尼亚大学医院和库柏医院。

中文学校董事长于雷写的《捐款日记》尤其让我感动:

“农历三月初三是传统的上巳节,本来是大家欢欢乐乐到郊外水边踏春赏花的好天气。可是今年却只能在家里隔窗欣赏了。看到整个学期都将要以网课结束,而暑假复课也难以实现,我们的学校也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取消无法上网课的课程,退还学费。

当这个消息发到学校家长群的时候,学生家长李芸和老师刘汉美立刻决定,把退还的学费捐献给学校,用来购买防护用品给需要的人使用。接着,无数个家长都响应了。短短的一个晚上,学校筹集了5000多元捐款。

校长李礼,校务王荣鹏,教师姚惠军、张婷,董事罗颖、袁晓君,前任董事谭璐和前任校长张长春早已行动起来,正在为学校老师家长购买和发送防护用品。利用这些捐款,又进一步购买了数千防护用品,即将送到当地警察、老人护理中心和医护人员的手中。我们学校也为社区的抗疫工作做出了特别的贡献。

这是樱桃山中文学校在这个春天的第二次捐款。第一次是学生、家长和老师捐给远在中国的病人;而这一次是家长们捐给我们身边的人。家长和学生们捐钱捐物给最需要帮助的人,这就是仁爱之心;在这个困难的时刻与学校共同守护,这就是仗义之行……”

尾 声

已经进入4月,回想这几个月的经历,心情起伏。来到新泽西的时候还是冬天,植物大都是光秃秃的。3月中旬开始,灌木转绿,繁花似锦,草地也变得绿油油了。春风拂面,春雷也滚过几次了,草地上开始有灰兔子觅食,一对大雁夫妇经常在小区散步。然而曾有几天,我陷入了抑郁,心中只是一片茫然。二三月为国内疫情担忧,如今国外疫情却失控了。国门相互关闭,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即使买到票,万一路上感染了怎么办?待在这里的全家老老小小其实也不安全,因为我们居住区域人口密度较高。虽然春天来了,我的心却像掉进了冰窖。然而这一路走来,受到很多人和事的鼓舞,我终于战胜了自己,开始积极乐观起来,相信大家团结一心,一定能战胜疫情。

不知道4月底是否能回到亲爱的祖国,然而无论如何,我们每个人都会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2020-04-10 □双 子 1 1 文艺报 content54226.html 1 滞留美国的80个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