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书香

《抉择:鼎革之际的历史与人》,解玺璋著,天地出版社2020年4月出版

近年以《梁启超传》《张恨水传》等纪传作品广受读书界瞩目的解玺璋先生,对历史人物的关注,不仅限于近代。他新出的这本述史论人之作《抉择:鼎革之际的历史与人》,把蜀汉至西晋的陈寿,元初的刘秉忠、马致远,晚明的李贽,清初的陈洪绶、傅山、黄宗羲、吕留良,清末的冯桂芬、俞理初,以至近代的康有为、梁启超、徐世昌、严复、林纾,都纳入了观照视野。而这些人物之所以汇聚到一起,恰如书名所指,是因他们都属遭逢了王朝更迭或中西冲突的时代鼎革之大变局,不得不在安身立命的原则和方式上作出取舍抉择的一类历史人物。

身后荣享“良史之材”美誉的陈寿,却在《三国志》中留下了回护魏晋、避忌史实的曲笔,被宋人批评为“循魏晋之私意,废史家之公法”。刘秉忠早年官场失意,一度出家隐居,却因海云禅师荐举,得到被忽必烈重用的机会,后成为建造元大都的总设计师。散曲圣手马致远,在科考并不实行“以曲取士”的年代,缠绵仕途,为官多年,最终很可能是因为像他事后写的曲子里所悔叹的那样,风流韵事张扬过度,触犯了禁止职官“频入茶酒市肆及倡优之家”的律法,被断罪罢职,落得个“功名一旦休”的尴尬下场。尽管如此,20年出入宫禁,草拟圣旨、公文的职业积习,还是驱使着暮年的马致远时时写出些歌功颂德的滥调谀辞。相形之下,同样是才子,也同样曾汲汲于功名,身处明亡清兴的飘摇乱世之中的天才画家陈洪绶,就清醒冷静得多。个人报国无门的连串挫折和众多师友直言罹祸的严酷事实,最终让他弃绝了功名利禄的执念,深怀亡国之痛,以落发为僧、自我悔悟的方式,走完另一种方向上的君子殉节之路。

对于李贽、傅山、黄宗羲、吕留良这几位思想史上的名人,书中对他们在个人“抉择”和社会“鼎革”两相颃颉之际的表现,更多地进行了切入诗文与言行细节的对读阐释。得益于作者精当老到的写作笔力和推敲考辩,不少以往在史料史著中盘绕纠结、众说纷纭的话题,都有了分寸恰切的归结。如:李贽、傅山虽然人生行迹迥异,但在人格精神上同样都极度珍视独立和追求率真;而起初惺惺相惜、彼此激赏的黄宗羲与吕留良,后来又分道扬镳、势同寇仇,则与他们分别尊从阳明学和朱子学的学理信念,以及看待阳明学是否应对明亡承担罪责的态度有很大关系。此外,对冯桂芬《校邠庐抗议》的变法主张、俞理初著述中的女性平权呼吁和女教妇德批判,康、梁在戊戌变法中的主谋作用,严复列名筹安会的前因后果和严复个人的性格及思想背景,《抉择》一书也各列专文,做了有新意的事实梳理和观点论析。

特别是书末一篇《一场诉讼:百年之后再评说》,发掘并解读了林纾在1917年2月,也就是《新青年》上吹响“文学革命”号角的同时,于天津《大公报》和上海《民国日报》上重复发表的短评《论古文之不宜废》,从而证明林纾反对白话文运动原本是出于恳切平实的理性思考,后来闹到恼羞成怒、不可收拾的地步,主要是《新青年》同仁用“双簧信”给林纾硬派罪名,林纾早年学生张厚载随之又刊布传言威胁陈独秀、胡适,接连激化矛盾所致。这番精约的考辨,与日本学者樽本照雄在《林纾冤案事件簿》一书中更加细密的史料勘察,恰可互补互证。

2020-08-12 1 1 文艺报 content55906.html 1 《抉择:鼎革之际的历史与人》,解玺璋著,天地出版社2020年4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