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少儿文艺

思辨的痛与痒

——国产动画《妙先生》的是与非 □蚌 非

《妙先生》海报

《妙先生》剧照

2020年7月末上映的动画电影《妙先生》是很难对其情节和思想内涵一言以蔽之的动画作品。它的故事发生在一个陆离斑驳的奇幻世界,那里人心贪恶,仿如炼狱,但主人公告诉我们,由于彼岸花泛滥,人才会变坏,而彼岸花只寄宿在好人的身体里,从好人身体里拿走彼岸花,好人会死,但其他人就会变回正常人。由此,《妙先生》通篇都沉浸在一个问题里:杀掉好人去拯救坏人,应不应该?

这无疑是个极好的作品命题,它是对人心与人性的诘问,也是对生与死这一哲学命题的追索,它带着西方文化里反抗命运般的痛苦,也带着东方宗教献祭式的哀怜与悲悯。然而,在这部电影里,这个命题从一开始就是有问题的——“杀”掉好人,拯救的并非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而是被彼岸花的恶“感染”的坏人;当彼岸花消失,“恶”就消失了,大家就会变成好人。事实上,主角一行也从未在“杀”掉好人这件事上产生过真正的道德困境,他们所执行的就是想方设法获取好人的彼岸花,从而完成“收集十二朵彼岸花,带着昆仑剑,到千佛窟底寻找答案”的任务,他们只是在拯救世界,而并非叩问灵魂。因此,观众既不会对主角一行的行为产生道德审判,也不会对主人公“不想再杀人”的负罪感产生同理心,当人物、情绪、甚至思辨的难题都无法吸引观众的时候,故事情节上的问题就被无限放大了。

平心而论,《妙先生》的故事是合格的。电影故事主线清晰,人物行动也完全围绕故事主线进行,每一个配角人物和支线线索都交代得清晰而完整。然而,由于故事的底层设计过于繁杂,让它忽略了部分观众的观影体验。《妙先生》所构建的世界与中国古代社会相近,但又不尽相同——这个世界充满了让人惊叹的动物与植物,主角一行的术法也是奇异的,这是表面现象;而深层次的不同则在于,现实世界的社会矛盾是社会性的,是发生在人与人之间的。《妙先生》中的主要矛盾是无形的,它源于神明或怪物,主角一行的目的是通过消灭“怪物”拯救世界,而不是致力于解决人与人的矛盾。这就导致主人公一行一路走来,每一个配角的故事或哀伤或凄惨,但都只是一个个戛然而止的小片段,其所展现的社会性不足以对剧情主线构成影响,甚至主人公也只将人类视作世界的一部分,与其他生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具有现实感的社会性的缺失所造成的疏离,想必也很难让观众代入自身情感。另外,在电影不到90分钟的时长里显然被塞进了过量的信息。在寻找彼岸花、集齐彼岸花和昆仑剑、发现真相、战斗并拯救世界的过程里,主角一行的过去只是被蜻蜓点水般地提及,人物成长几乎是停滞的,反派角色直到最后才现出獠牙,前期作用几乎可以忽略,配角形象单薄片面,台词不够“接地气”,故事线索、小情境剧情甚至场景转换细碎烦琐,鲜少留白,不少第一次抛出的概念和问题都没有得到妥善的解释,个别重要的信息被一带而过——这些信息千丝万缕又庞大芜杂,彼此间的关系并不突出和直接,观众很难在第一时间抓取核心信息再理解并将它们全部消化掉,进而也无法将它们融会到整个故事里。

导演李凌霄曾在首映礼上表示,影片没有对错,只有选择,“想引发观众自己的思考与判断”。“选择”本身即削弱了故事的情节性,它使主角一行目标有了不确定性,从而放松了对故事的掌控。出品方表示这是一部“实验性”的作品。诚然,它的身上带有原作者不思凡强烈的个人风格,对人性善恶的拷问、对生死抉择的质疑、类似于电车难题的道德困境;然而在新导演形而上的操控下,强烈的人性思辨搭上了飘忽的东方哲学的裙带,变得有些不痛不痒。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呈现出的画面效果让人十分惊喜。它大胆采用国画水墨画法,以虚写实,有泼墨写意,也有工笔雕琢,画面色彩丰富艳丽,风格富于变化,村庄之凋敝破败,城镇之幽静恬淡,千佛窟之奇幻诡谲,彼岸花海炽烈美艳,每一部分都自有风韵,彼此间又协调统一,是国风美学一次很好的尝试。而苏州评弹《青梅逝》的出现已属惊艳,戏台人生的勾连交错着实让人唏嘘怅惘。

也许,《妙先生》这部电影需要进行更多样性和更多元化的解读,需要更包容而深入的理解。它没有简单地去讨好市场,而是踏踏实实讲自己的故事,探索自己的风格。它更像是一个庞大世界架构下生长出的小小果实,在国产动画方兴未艾的当下,这个果实应该按照它所固有的方式慢慢成熟,而不是早早地被口诛笔伐打落枝头。

2020-09-11 ——国产动画《妙先生》的是与非 □蚌 非 1 1 文艺报 content56309.html 1 思辨的痛与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