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媒体时代的戏剧批评已经不是一种孤立的、静止的释义文本或思辨论文,而是对正在企划的演出、排练的某些片段、参与者的个人信息、与戏剧相关的各种现象所进行的音像、文字、话语的汇聚,公众参与艺术的发生并与其保持对话、交流、互动。在疫情期间,线下剧场的艺术传播受到影响,而线上演出、云端讨论如火如荼。
有一个时期,人们认为,戏剧是小众的艺术,网络时代的戏剧批评正因为突破了传统的边界,才使它走进公众视野。当然,网络戏剧批评乃至艺术批评并非尽如人意,它的碎片化、拼贴式、速生速朽的特性,也引起了传统的戏剧批评家的忧思。一方面,学院派的戏剧批评家们对于当前的批评状况总是怀有某种悲观和焦虑,认为去中心化、个人化、情绪化的网络表达,缺乏理论支撑和核心标准,会导致批评文风的驳杂、混乱、粗鄙;但是另一方面,近年来戏剧批评的参与广度、影响深度不断增加,围绕某些剧目、某位明星、剧场现象形成的话语波动、网络热评,多半与融媒体传播效力有关,青年人走进剧场之前,恐怕不会找两篇学者的论文做参考,而是在网上搜一下大众热评,然后决定这个剧值不值得看,值不值得对其发声、评判。
走进网络时代,并不意味着对于由此带来的一切都振臂欢呼,而对于其中的问题不做研究和反思。
问题一:沙漏式存在形态。网络戏剧批评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沙漏,而不断叠加、挤压、摩擦的各种批评,像是不断滚动的大小沙粒,每一粒都被推拥着倾卸,也都有被掩埋的可能。问题二:白噪音话语方式。白噪音是指一段音频的功率在整个可听范围内都是均匀的,从而形成嘈杂感和混同性,消解了层次感和差异性。网络戏剧批评在众声喧哗中,有可能造成意指的模糊性和判断的困惑性。问题三:与商业利益共谋。网络媒体不断地制造娱乐化的热点和卖点,有深度、有个性的戏剧批评被娱乐话语取而代之。问题四:话语的僵化趋同。电脑写作中的常用词、习用语会自动前移,信息推送会遵循个人偏好、以乐于接受的方式进行,因此,批评者在网络时代的词汇使用变得越来越具有重复性和习得性,这也造成了批评用语的僵化特点。问题五:非学理戏剧批评。电子传输信息的特性,不是按树型方式繁殖,而是在任何一个非中心化地点复殖。
网络时代是消弭界限、多元共存的时代,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戏剧批评拒绝接受人类社会普遍的伦理道德和永恒正义的框定。停留于直觉层面的情绪化、自语式戏剧批评有其存在必要,但是它存在于大众消闲、娱乐、宣泄的层面,无法承担历史价值、人性价值、审美价值等文化价值和人文精神的建构功能。
因此,我们首先要明确批评的边界。戏剧批评是指在一定的文化背景下,运用与戏剧相关的知识体系和艺术观念,对剧作家、剧作、演出、戏剧思潮、艺术形式、特点与规律等所进行的探讨、分析和评价。点赞式的、怒骂式的符号或字节不是批评文本。其二,要运用好批评的权力。在网络时代,戏剧创作日新月异,其内涵和周延都在发生变换,抱有“天不变道亦不变”的批评者,实际上是对于现代潮流持有偏见。其三,强化批评的意义。戏剧批评之所以被提到与创作等同的高度,是因为人们相信戏剧所提供的价值,值得批评者去发现、开掘、加工和提炼。
戏剧批评已经进入了网络时代,传统与当代、学院派和大众网红是否能够熙熙然相和相通?恐怕也不会在短时期内消平代沟,铲除层级。在某届吐槽大会上,李雪琴说,许知远一直说要跟“80后”、“90后”对话,其实我们根本不想和你对话。这是一句玩笑,其中不乏寓言性内涵。既不能刻舟求剑,也不能东施效颦。由此想到费孝通先生的名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