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文学观澜

原创频道的故事:以文学的名义点亮我

周茉

中国作家网原创频道目前在使用的“本周之星”主题图

《2020年中国作家网“文学之星”原创作品选》书影

电话响起的时刻

周六一大早,打开手机,点进中国作家网原创频道本周之星作者群,大伙如常热闹,讨论文学作品,交流创作感想。陈涛时不时回复一两句,他觉得网站原创频道像大学时的BBS,为那些有才华、有写作欲望的人提供了展示平台。

对基层文学生态和基层作家情况,陈涛并不陌生。任中国作家网总编辑前,他曾在鲁迅文学院工作,并在基层挂职两年——“基层作家对文学满怀虔诚与敬畏,文学在生活中占据重要位置”。很多时候,写作对他们是一件既幸福又困难的事,“民间作者大多另有工作,要赚钱养家,从事文学创作难被理解,甚至被认为不务正业。”

目前,中国作家网原创频道注册会员近5万人。北京市朝阳区东三环,繁华商圈三里屯对面,中国作家出版集团15楼,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门口不足1平方米的空间是编辑们的重要阵地。老旧抽屉柜上有一部电话,旁边一摞白纸密密麻麻记着姓名、号码、“注册”“审稿”等字样。

由于历史沿革,网站的电话号码曾先后隶属多个不同单位,直到原创投稿平台升级改版,这部电话终于肩负起它的使命,黑色机身联通起数以万计的基层作者。

往常,这部电话像惊雷,大家都比较惧怕询问“为什么我的稿子没有通过?”“什么才算好的文学?”“你们有怎样的审核标准”等难以获得共识的问题,说得多了,免不了几分无奈,更有来电者开启抱怨式吐槽,一通质问和批评的同时大吐苦水。

网站编辑多为“90后”,经过千锤百炼,慢慢也少了年轻气盛,对电话的那一端多了包容与理解。询问事宜的作者,悉心指导;探讨文学的作者,耐心解答;带有个人情绪的电话,也能有理有据地纾解和关怀。

编辑尹超是中国作家网的“老人儿”了,曾长时间负责原创审核,在他的讲述里,原创频道十几年前就存在,不过限于人力物力,机制与技术上有很多问题。

“最初注册简单,不用审核直接投稿。每天要看好几百篇,眼都花了。”尹超常备个垫子,看困了抱着眯一会儿。那时除了他,网站只有一位负责录入内容的编辑杨凤云,今年刚退休。饶是简陋的平台,依然有大量文学爱好者注册投稿,也真的有一些作品在这里被出版社发现,有机会跃然纸上。

小县城的老友几个

十多年前,卢仁强在中国作家网发过原创作品。2010年,他的创作遭遇瓶颈,加之工作较忙,就没再关注了。

一直以来,卢仁强发表于公开刊物的作品,大多是编辑在网站发现后被选用。卢仁强回忆,那时文学氛围很好,不少作家都把作品发到网站上学习交流,从中走出很多创作者。由于在网上活跃,他还担任过部分网站的版主,可以向大家推荐好作品。“只是,这些网站现在都关闭了。”

卢仁强所在的安顺市普定县地处贵州中部偏西,这个仅有50万人口的小县,对文化有一种狂热。1993年,普定县成立文联,县里还办了一份名为《普定》的报纸,开设了“文昌阁”副刊,专发散文和诗歌,一周一期。

2020年初,县里文友周树平发起名为“老友几个”的微信群,邀大家采风创作,重拾十多年前文学带来的快乐。卢仁强跟着去了几次,竟然把文学的感觉找回来了。他写了一些文章,投出去石沉大海,又想到网站,最后也只找到已经改版的中国作家网。

他尝试投稿了两篇文章,作品被首页推荐后,微信群里的朋友胡德江也注册了中国作家网原创用户,散文《牛儿还在山坡上吃草》还被评为“本周之星”。这似乎刺激了卢仁强,每至周末,他坚持写作,几乎都发到了网站,虽然不少文章获得首页推荐,但仍然未能获得“本周之星”。

2020年8月,卢仁强写作灵感又没了,内容愈见狭窄。11月,他参加了省文学院培训,知道了现代主义,知道了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福。鲁尔福的小说让他明白文章可以打破时间与空间的限制,抛开生与死的束缚等等。随着阅读的深入,卢仁强觉得,文章里的世界远没有现实世界荒诞,写作可以放开手脚,“内容宛若命运一样,不需要缘由。”于是,他开始写作《马事》,这篇小说被评为第四十六期本周之星,并获得2020年度文学之星一等奖。

受他影响,县里有十多位作者入驻中国作家网,每一篇作品都会相互传阅转发。目前,县里已有5人的作品在首页得到推荐,2人获评本周之星。“应该说,中国作家网原创频道已成为普定广大文学作者发表作品的重要平台。”

灯开始亮了

2016年,中国作家网大规模改版,扩容升级。2018年,二次改版开始,经过反复论证,焦点问题落在如何实现新旧系统的无缝衔接,让已注册用户继续使用。征询多家技术公司后,网站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要实现长远发展,必须让投稿作者重新注册新系统。

有担心,也有愧疚,网站甚至已经做好了用户大量流失的心理准备。让大家惊讶也感动的是,新版投稿系统上线后,注册人数和来稿量大大超出预期,大家也因此更加确信,所做的工作正是写作者所需要和期盼的。

基层作者来自五湖四海,各行各业。金融行业的吴彦非,边做财经杂志边写散文,最初投稿就想看看会不会被退稿。他把文章存到手机,带着它们爬山跑步晒太阳,“写作多在夜里,希望我的文字沾染更多生机。也算留个念想,给生命有个交代。”汉语言文学专业在校生王永苓,会将在网站发表的作品手抄送给朋友,“有灵感时我会立刻抓住,即使凭空冒出的句子”,她的诗歌曾惊艳审稿编辑。普通职员张毛豆,晚上孩子写作业时跟着一起创作,平时想到什么记在本上,有空再誊到电脑,想着老了以后慢慢改,“不然年纪大了多无聊呀”。今年刚大学毕业的春申,上学时读完余华《十八岁出门远行》后激动地在自习课拍桌,他投稿是因为“写作本身很快乐,但改稿我一分钟也坐不住”。供职于北京某报社的阮文女,醉心于美术、推理和购物,“大学才开始乱写”的她向网站投出的第一篇悬疑小说,获得编辑一致赞赏。“00后”作者烨水珠华关注网站6年,注册了账号却不敢随便发作品,以前写作动力是赚稿费,现在觉得普通人身上有能打动自己的地方,“我希望写出老百姓认可的文学作品”。

很多作者对写作朴素而赤诚的热爱带给编辑们新的思考。这是一种也许被忽视了的文学现场,人数众多,充满活力。尽管暂时难以产生令人瞩目的经典之作,但价值却不应被忽略。

2018年10月,编辑们经过三审,从改版以来的海量投稿中精心挑选出85篇作品,分为散文卷、诗歌卷、小说卷上下两册集结出版;副总编辑王婉特意邀插画师根据作品内容绘制了插图。2019年初,这部名为《大地上的灯盏——中国作家网精品文选·2018》的网站原创投稿作品集问世。

为了持续激活这份珍贵的文学生命力,中国作家网决定从2019年起,原创作品文集以“灯盏文丛”的方式出版,既是延续,更期待它能成为一个相对稳定的、有辨识度的出版品牌,留下网站和广大作者共同成长的足迹。

为文学而启程

打开中国作家网首页,除了新闻动态,占比最多的一个频道是“新作品”。2幅插图,19条内容,分左中右三列,能够在右侧占据一席之地,是很多投稿作者的期待——右列8条篇目集中展示了网站原创优秀作品。

为优化审核机制,给投稿作品更多关注,2019年,中国作家网外聘7位编辑进行原创投稿审核。网站日均投稿量400篇左右,一个编辑浏览下来5到6个小时,通常上午下午甚至晚上都要挤出时间看稿,周六日也不休息。逢节假日投稿量激增,一天近千篇也有。每日审核通过的作品中,会有8篇推荐作品登上网站首页新作品板块最右列。周六,编辑会从每天推荐的8篇中,再选出8篇一周推荐,更新到相同位置。

大家的心思只有一个,精益求精,认真对待每一份来稿,鼓励每一颗热爱文学之心。

投稿作品以诗歌、散文居多,题材侧重生活日常、乡情旧事、地域文化等,也有年轻作者的实验性文本。整体而言能看到作者的创作冲动与叙述激情,但局限性也存在。外审编辑王茂林说,大家有真实的生活经验和精神诉求,通常缺乏文学性的表达技巧,主题思想浅显,文字功底薄弱。

对民间来稿,编辑们多以鼓励为主。据范墩子观察,稿件共性相对朴素,但有潜力的作者很多,“相当一部分投稿群体是各省市作协会员,在重点刊物上发表作品较少,不过有提升空间,网站成了重要的文学渠道,边学习边练笔。”

随着投稿量增加,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多了起来。2019年8月,网站利用平台优势,首次举办“原创作品线上改稿会”,邀请知名作家、编辑点评由网友票选出的原创作品,在“文学直播间”全程直播。网站意识到,原创频道潜力巨大,亟须再次整合升级。2019年底,投稿系统二次优化,用户体验更加友好。原创页面增设重点推荐、新作快递、鲁院学员、驻站内刊、作家群等各具特色的文学园地,将活跃文学创作与服务基层结合起来。显示5位活跃用户的板块,也经过特别数据筛选,呈现最新注册、近期发表作品最多、已通过作品最多、已通过作品点击量最多等设计。

2020年6月,原创频道和投稿平台再度全新上线,对作者来说,最大也最为重要的变化和福音是,网站开辟了“本周之星”评选机制。

每周五下午,网站编辑邓洁舲会将表格发到外审编辑群,为保持文学多元审美,避免遗珠之憾,一周下来,每位审核编辑都要推荐1到3篇自己看过的作品,哪怕有重复——重复更说明作品得到多人认可。邓洁舲研究了很多个小程序,最终敲定一版,编辑们可以在手机上直接填写篇目,点击提交。

经评选审定,每周推举出的一位“本周之星”会出现在网站首页新闻焦点区醒目位置,点开链接,能看到作者照片、个人简介、作品正文,下方附有编辑点评和个人作品集入口,最后以往期佳作回顾结束。对于周星作品的选择,邓洁舲认为应首先从作品质量出发,陈涛则鼓励考虑地域均衡,给更多地区的作者更多关注与机会,为此二人各抒己见,有过一番长谈。

每周的周星会在中国作家网微信公众号上固定推出,美编设计了春夏秋冬四时节气的封面,光阴流转,周星陪伴着热爱文学的人一同成长。去年中旬,陈涛联系了公益组织小梅诵读工作室,从2020年8月总第31期起,每期周星在公众号推出时有配乐朗诵,让读者以不同形式感受文学的魅力,陈涛说,力所能及范围内,要做就做到极致。

周星作品质量较高,编辑在每期点评时也没有回避问题,而是真诚提出不足,哪些地方有待改善进步。为加强诗歌点评,陈涛特意邀请《诗刊》的专业诗歌编辑加入。

通过审稿,很多编辑仿佛能遇见当初的自己,再次感到创作者的不易,不敢忘记曾经的文学梦想,不敢轻视和慢待每一份文稿。

点进中国作家网最上方“用户登录”页面,导航条的“作品汇”栏目集合了2018年原创频道升级后所有刊发作品,每页20篇,截至目前已达8400余页。能够抵抗时间的,也有这些从零累积的数字。今天,这样一个规模庞大的写作群体汇聚在中国作家网,当写作者们反复练习、琢磨用词谋篇的时候,正是我们的文字、我们的文学在时间之河中的静静流淌、汇集。

除了墙壁,我还有诗歌

红精灵写的诗太多了,几乎每天都有几首,“如果不是诗歌,我不知道生命的意义。”有人问她,写诗不能当饭吃,那么拼干啥,“也说不出来大道理,我不愿意做一个木偶人。”

十几岁时,父母先后去世,为了生活红精灵四处漂泊。一直想有个家,努力多年还是破碎了。农村的单身母亲带着孩子,没有文化和技术,没有稳定收入和住所,在郑州生存无比艰难。“每天都在恐慌和忧虑中度过,我越来越自卑,越来越感到生活的深渊。”

一天,有网友让她帮忙给诗歌作品投票,她不懂诗,好奇就去看了,一发不可收。曾经,红精灵走路都低下头,不敢看天上的云,明天的饭钱和生命的意义对她来说一样缥缈,没有着落。她像一个纸鸢,随时想把自己放飞,是诗歌牵住了她。

红精灵最初的诗“对诗歌的解读和认知不够,大多是发泄内心”。写不出来就逼自己想,只有这样才能转移生活的重心,不沉浸于痛苦。后来红精灵通过诗歌认识了一些诗友,“大家一起鼓励我,安慰我,在网络上给予我温暖,只有写诗,我才能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才能回归到生活中来,生活慢慢不再那么苦”。

红精灵之前摆地摊,后来因城市规划只能开网店。她对赚钱不在行,小成本买卖只够糊口。线上开店让她有大把时间,除了回复留言,就是读书写字,脑袋没有空闲,心情才能平复下来。白天忙完,夜晚写诗,成了必备功课,“不写诗歌的夜晚,我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失眠了。”

就是那时,红精灵知道了中国作家网。她把网站收藏起来,每天浏览文学信息,一个多月后才注意到网站右上角的“用户登录”,注册投稿。文化程度不高,小学没念完,初中上了一年,她对标点和修辞很是苦恼。诗歌可长可短,没有太多叙事限制。找不到创作灵感,红精灵就四处找灵感,骑车走路都在琢磨,想到一句好的就记下来,很多次胡乱想而走错路。对于创作,红精灵没有刻意为之,随意性比较大,写诗一般不超过半小时,从题目到完成基本就十来分钟。

这么多年,红精灵写了几十万字的诗歌,没有自费出书,不知道送给谁,也不愿自卖自夸。她做微商,但朋友圈没有一条销售信息,全部是诗歌分享,“我只想让文字纯粹一些。到时候挑一百首,打印一本出来,自己留存就行了。”

十多年来,红精灵所有的生活空间就是面对电脑和四面白花花的墙壁。唯一能和她对话的是诗歌,现在多了一个,电脑上放了一个儿子买的玩偶,叫雪乃,只有它在每个深夜静静地和红精灵对视。红精灵说,她会一如既往写下去。什么都不为,只为了让灵魂有个歇息的地方,让眼睛里有一点闪烁的光芒。

二十多年,有这个荣誉,值了

所有周星作者里,子尘是没照片的神秘人。“我说,照片就别放了,影响市容,怕城管来罚款。”三分玩笑,七分认真,他觉得这张被生活磨洗的面容,跟文学不搭边,“怕玷污了照片下出现的文字”。

子尘的小说《单桅船》被选为第29期本周之星。小时候,他语文成绩不好,作文难得及格。读高中时,中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文学的春天来了,逛书店成了县城最时尚的生活。子尘看《吕梁英雄传》看得入迷,那是他第一次捧过最厚的书,家里看不完带到学校看,老师讲课,在下面偷偷看,被抓了现行。老师说:“你语文成绩那么差,还不好好学习,小说能看懂吗?”全班哄笑,子尘气不过:“我一定会写出一篇小说的。”

大家忙着准备高考,他忙着看小说。子尘翻到一本书,忘了谁说的:用讲话的口气把故事以文字表达出来就是小说创作。“我乐了,讲话,我会呀。”于是写了第一篇“瞎编”的故事,收到了《福建日报》寄来的投稿采用通知函。

他痴迷上文学,写不出好东西,一度很苦恼。为了增加阅历,子尘决定骑自行车旅游全中国。给单位留下辞职信,瞒着家人出发了。一去二十几年,不仅没走上文学路,离文学倒越来越远了。

“我认定最初的理,写小说就是把想说的话添油加醋写出来,尽量做到不结巴。”他常因为看到一个东西,认识一个人或是突然发现某个背景而有写作冲动,然后再从几十年的经历中去找事件一一对上号。

儿子回家探亲时帮子尘注册了中国作家网原创账号,让他充实业余生活。每周日不用上班,子尘将自己关在十几平米的房间,完成几千字。有时能写下七八篇小说的开头,却大多没结果。上世纪80年代,子尘给《人民文学》《萌芽》之类的文学刊物投稿,收到铅印的退稿信都激动好几天。被评为本周之星,惊喜可想而知,“我甚至觉得,为了文学梦,丢掉工作,孤独漂泊几十年,虽然失去很多,就因为网站给我这个荣誉,太值得了,所有的付出总算有了某种意义上的肯定。”

一张翻山越岭的稿费单

梦蝶书生有过很多职业。种过地,有人说他五谷不分;当过木匠,有模有样学着刨出两根榫子;做过民办学校教师,一年工资都是白条,家长们说,那位老师讲课孩子们听不懂;入伍,上军校,转业,一晃十多年。之后从事行政管理和宣传工作,其间兼任某文学网站编辑,“大概这能算得上和文学沾边了吧”,梦蝶书生说。

偏僻的山村里,梦蝶书生的父亲算得上“饱学之士”了,耕作之余,最大的乐趣是坐到窗根或屋檐下,捧着被翻得残缺不全的《大学》《古文观止》,独自陶然。他和父亲一样,嗜书如命。一段时间,为不影响学习,父母将书藏起来,或放到他根本够不到的地方,这难不倒一个渴望阅读的孩子,藏起来的书,在他们发现之前梦蝶书生已读到最后一个字了。

“我感觉自己像拾荒者,国外的国内的,俄欧的拉美的,被人当作废纸扔在垃圾堆里的,凡可读的,遇见便读了。”看得多了,梦蝶书生时常以书中人物类比世间众生,以书中世界对比眼前时空,于是也尝试用文字的方式来表达,在他眼里,这样一种“极幼稚的冲动”让写作成为习惯,直至今日。

发表第一篇作品是在《安徽日报》副刊版,文章很短,编辑专门配了插图。那时他在安徽服役,通联址还写着老屋,稿费单寄到家的时候,父母高兴了一整天。村子离镇街几十里地,“他们拿着稿费单,一路翻山越岭去镇上取稿费。我能想象出他们无比自豪的样子!”

生活过的村庄,翻过的每一座山,走过的每一条路,涉过的村河岩溪,徘徊过的深林原野,如同梦蝶书生生命中的故人,他时时会想起它们。“我把它们记录在我的文字里,不期待能感动他人,只是让我永志不忘。”

2018年,梦蝶书生从网络长篇转向短篇小说写作,考量过好几个文学网站,最终选择中国作家网。梦蝶书生觉得,文学已进入网络时代,他做过三年文学网站编辑,每日面对大量来稿,且同质化严重,还要对审读稿件写编辑按语。马虎对待,觉得辜负作者,深读,审美疲劳又难以逾越,甘苦体会无比深刻。因而投稿网站,梦蝶书生带着一分理解,得知评为本周之星,“那种激动久久难以平静”。

啥也不想,就想一直写下去

在采访回答中,何晶发来了长长的一篇文字,题目叫“不合时宜的写作者”。他写道:“人的命运很奇怪,已近退休之时,又回到年轻时走过的路。每次人生重要节点,我的选择都是不合时宜的,却又固执地坚持下去,无它,只因缘自内心的召唤。”对文学,亦如此。

何晶最早读流行于湖北水利工地的说唱文本,很薄的小册子翻来覆去看。到四年级,书的来源多起来,《林海雪原》《苦菜花》《青年近卫军》,甚至观天象的普及读物及天气云图,都搜刮来看得津津有味。何晶成长于中国社会剧烈变化时期,1978年初夏,一个叛逆而犹豫的15岁少年,渴望逃离令他伤心的学校,融入社会,接受暴风雨的洗礼。“我那时暗自决定,到农村去,一边劳动,一边写长篇小说。”

放弃了县里两次不太满意的招工机会后,何晶被分配到邻县一个水文站。从小生活于此,他不热爱这个行业,开始写小说,写电影剧本,还写过话剧。“我伴随着新时期文学成长。一流的到三流的书全读过。甚至先锋文学,我也沉迷其中。”何晶的处女作《除夕夜》,发表于1982初的《长城文艺》,这篇小说只带给他短暂的满足和愉悦,“我仍然感到迷茫。因为我不喜欢这样的写法,不像文学,更像先进事迹”,何晶说。

坐办公室二十年之久,写小说和写材料思路不同,何晶两边不讨巧,写得很痛苦。别人都在考文凭,评职称,他不屑一顾,直到2000年,才在黄冈师范学院读完汉语言文学专业。几十年来,看书多,写得少,只在内刊发稿,偶尔在地区晚报上发表连载文章。

上世纪80年代,家乡文化馆有位小有名气的作家参加过首期中国作协文学讲习所(鲁迅文学院前身),带回厚厚的讲稿,都是老作家、老理论家的授课内容。何晶借来如饥似渴地学习,大段大段地摘抄。对理论过于偏爱,眼高手低,中间近四十年何晶只看不写,只构思不动笔。今年五月,何晶又把《阿城文集》通读了一遍,东找西找补录了书中删掉的文字。他打印了许多研究阿城小说的论文。看完这些,何晶写下小说《英语》的开头,他不会打字,就用手写板,大约十天时间,完成了三千余字的小说,人物大多在生活中有原型。

“阿城的写法太精炼了,全是干货,不掺水。我也努力精简字句,组成段落,构成全篇。”何晶挺难为情地说,写这三千余字,中间哭过两回,不为别的,只为在逆境中不屈的灵魂。

写完《英语》,他不知道往哪投,看过一些纸刊征稿,都不合适。

何晶很早注册了中国作家网原创频道会员,关注文坛动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上传了这篇小说。

“我真的很佩服网站编辑,从几万注册会员上传的海量作品中,拣出这篇小说,又被评为周星,超出预期。”网站的肯定给他莫大信心,“证实我的写作路子是可行的”。

信仰在空中飘扬

2021年2月,中国作家网从2020年50期本周之星中评选出14位年度文学之星,分别授予一、二、三等奖和优秀奖并颁发证书,那期推送的微信公众号题目是“盲盒与新大陆”,获得了1.3万阅读量和近百条留言。

“也许作品并不成熟,但它代表了一种潜在方向,这是我比较期待的。”邓洁舲说。更重要的是,原创平台可以成为一个窗口,窥见真实的大众文学生态,“根据这些调整文学通识教育的不足。通过静止面预见并修正未来趋势,这是我们可以做的。”

网站编辑李英俊也是青年作家,如果不考虑发表、评论等外在因素,在他看来,对写作者而言,一部作品有无文学价值与其质量高低无关,而与他综合处理题材、结构、语言等的能力并使之更接近他所追求的目标作品有关。邓洁舲认为,文学的魅力很大,也很小——“你写得越好,就有越多人从你的文字里获得抚慰,你写得一般,就少一点抚慰。但最少最少,你自己在写作过程中得到了纾解或治愈。”

今天,“网络文学”所特指的已经是网络小说,但不可否认的是,最初的网络文学形态也许更加芜杂、丰富,包含着旺盛的活力和多样可能性。从论坛到博客,再到专业文学网站、微信公众号,普通而数量众多的写作者,深度参与甚至推动了中国互联网产业的发展,广大网民在互联网上不断开拓新的文学空间,催生新的文学形态。可惜的是,严肃文学的网络平台近年来并没得到应有的拓展,甚至在萎缩,很多散文、诗歌、中短篇小说的写作者反倒不如早期活跃,也难以形成共同的文学场域。这也是中国作家网在历次改版中,无论如何都不曾舍弃原创投稿系统的重要原因。

如何看待这些数量庞杂且并不足够专业的民间写作?22岁的春申将文学性视为一篇好文章的附赠品,“如同美学之于美,让我们感动的是单纯的美,而不是复杂的美学。过于强调阶层,会失去宝贵的乐趣与真诚。”春申说,敬畏粗狂,才能避免精致的庸俗。

原创频道未来,按陈涛设想,继续通过微信群、直播等方式,为普通作者提供日常指导与服务,有可能的话,举办培训班,这也是很多作者的衷心诉求,进一步提升文学创作水准。陈涛说,原创频道的重要性在于群众性,是延伸服务手臂,服务基层广大文学爱好者的平台,也是与他们建立密切联系的纽带。网站将继续维护并打造好原创频道的品牌,提升它的覆盖面、关注度与影响力,丰富文学生活,推动新时代社会文化建设。

前几天,中国作家网收到一封信,大致写着:“上周六,我的新作品被审核通过,努力有了回报!感谢网站这个平台,感谢负责的编辑们,为我的前行指明了航标。”这封信的标题叫:相约在中国作家网。

2021-09-15 周茉 1 1 文艺报 content61652.html 1 原创频道的故事:以文学的名义点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