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奋进新征程 建功新时代 · 我们这十年

与英雄奋然同行

——访作家蒋巍 □许婉霓

许婉霓:首先祝贺您的长篇报告文学《国家温度》获得第八届鲁迅文学奖。为了完成30万字的《国家温度》和35万字的《主战场:中国大扶贫——贵州战法》这两部大作,年过七旬的您一年半没回家,先后跑了陕西、新疆、贵州、上海和黑龙江的许多地方,真是令人敬佩。您能和我们具体分享一下您在这场全国脱贫攻坚战中的创作体会吗?

蒋 巍:你用“大作”这个词真是恰如其分(笑),不过这个“大”不属于我,而属于这个气象万千、磅礴奋进的新时代,属于所有的奋斗者。历史进程再伟大宏阔,也是靠人推的。写扶贫故事,就得翻山越岭、进村入寨,坐在田间地头跟乡亲们聊大天。在新疆,我曾遇到一位维吾尔族乡长,叫艾江什么,名字一大串,扶贫工作做得特别好。我说你的名字不好记,干脆改名叫艾江山吧!周围的老百姓都笑了,热烈鼓掌。

许婉霓:您在报告文学写作上总是保持着蓬勃激情,文采飞扬,您是怎么走上报告文学创作道路的?您最初是专攻诗歌的,为何后来又选择了报告文学这个领域?

蒋 巍:我是在北大荒时开始写诗的。那时从哈尔滨的小家一下进入广阔的天地,目光和心胸顿然开阔了许多。尤其当了兵团战士,不过扛的枪是木头的,出了食堂就能看到黑龙江对岸的俄罗斯大地和农庄,家国情怀油然而生。回城后当了记者。改革开放后,我忽然发现,诗这种形式已经装不下我遇到的种种杰出人物了,于是改写报告文学,结果连获第二、三、四届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一直奋斗至今,已经半个世纪了。

许婉霓:好的报告文学离不开大量生动、感人的细节。您的作品中,细节总是令人印象深刻,您是如何抓住并呈现这些细节的?

蒋 巍:所有这些故事细节都不是我想象和瞎编的,而是生活中真实发生的,这就是我酷爱报告文学的原因。正如歌德所说,“生活是上帝的作坊。”它远比所有作家都更有想象力和创造力。在新疆采访时,一位70多岁的老兵已经糊涂了,老婆、孩子的名字都叫不出了,但只要问他是哪个部队的,他会立即站起来敬个军礼,吼着嗓子大声说:“我是四十七团三营二连战士李为东!”这辈子他就记住这句话了。坐在一旁的维吾尔族老伴说:“我每天看着他,不让他出门,可他还是像老鼠一样,天天溜出去找活干。”类似的老兵故事很多很多,让我一次次深受感动、震撼,写作的冲动和激情便油然而生。新疆兵团曾搞过一次大型露天演出,我为他们写了一首歌颂十万老兵的诗,其中有几行是这样的:

我登上昆仑峰,再没下来过;

我走进大戈壁,再没出来过;

我举起砍土镘,再没放下过;

我种下一棵树,再没离开过。

一生一世,死也不占一块绿地;

墓碑上的姓名和籍贯,永远向东!

当时全场掌声如潮,很多老兵泪流满面,连两位朗诵家都哭了。我为什么能写得如此动情?因为我去调查过,我也是含着眼泪写的。

许婉霓:有人说,报告文学是时代的镜子,是为历史作传的。在长年的报告文学写作中,您对这一点有什么看法?又是如何处理时代和人物的关系的?

蒋 巍:文学界常说,真实是报告文学的生命,但仅仅做到这一点是远远不够的,因为那就成了好人好事表扬稿、黑板报了。写人写事,你必须把他放在大时代的地平线上加以考察,做出具有宏观意义的价值判断,这样才有广泛的公共性和可读性。比如上世纪80年代初,我采写了哈尔滨林机厂上任两年的厂长邵奇惠,他毕业于哈工大,通过改革使一个濒临倒闭的老厂起死回生。如果只写他的事迹,那就是个人化的表扬稿了,但我在文中得出一个结论:以邵奇惠为代表的一大批知识分子走上各级领导岗位,标志着国家的现代化建设将从此走上科学的轨道。可以说,我的判断是敏锐的,预言是准确的。此文名为《在大时代的弯弓上》,由《人民文学》1983年11期头条刊发,后来获了第三届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

当然,我也常写时代中的平凡人物。比如我写过佳木斯市一位长驻农村地区20多年的普通警察王江,文名就叫《王江的意义》。那片管区很大,有山有水有平原。当地警室就王江一个人,那也是他的家,他外出办事,妻子就在家帮他接群众来的求助电话。此文在《光明日报》刊发后,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关注,王江则被公安部授予“全国公安系统一级英雄模范”称号。这就是作家的贡献,也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在我看来,深入基层,用心用情写这些人物,不需要动员,甚至也不需要觉悟。唯有感动,在激励我不断发现、不断出发。妻子说我“虽为老骥,并不伏枥,天天在上空飞来飞去”,虽然辛苦,热血却总在沸腾,内心也总是充实的,精神是昂扬的。

许婉霓:您的报告文学新作《光芒中的光芒——中国激光探秘》近日由浙江教育出版社出版。这部新作涉及复杂深奥的前沿科学领域,想必面对复杂的科学知识,创作并不容易,您是怎样面对这样的挑战的?

蒋 巍:《光芒中的光芒——中国激光探秘》写的是中国科学院上海光学精密机械研究所的故事。上世纪60年代初,中国的第一束激光就是那里的科学家创造出来的,比美国晚了不到一年,比苏联和西方其他发达国家提前了许多。现今,中国的激光已经进入太空,登上月球,深入大洋,在社会各个领域得到广泛应用。可以说,激光从它诞生的那天起,就创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为采写本书素材,我拖着重重的行李箱,从贵阳飞到上海,到地处嘉定区的中国科学院上海光学精密机械研究所深入生活,手腕因此受了伤,疼了一年多。为减少对方的麻烦,我自费住进附近的旅店。其间,我采访了很多老中青科学家,参观了他们的工作室和实验室,当然有些让看,有些不让看,严格保密。同时我阅读了很多相关科学著述,“恶补”了大量知识,几乎可以给学生讲激光史了。

许婉霓:您在报告文学界奋斗了半个世纪,至今不知疲倦,还在继续创作。您的动力是什么?

蒋 巍:伟大的时代必然是英雄辈出的时代,作家不应该是旁观者,不应该只关心自己的“小宇宙”。一滴水融入大海,才会有足够的深度和广阔的蔚蓝。我以为,面对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性机遇,作家的使命就是不让英雄寂寞前行,而应与英雄奋然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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