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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岸英回来了 ——刘思齐访谈录 2010年11月03日 来源:文艺报 □冯抗胜

正在央视播出、根据毛岸英的遗孀刘思齐的回忆录改编的电视剧《毛岸英》,在观众中激起了强烈反响。近日,笔者探望了生病住院的刘思齐,就该剧的创作背景、毛岸英的形象塑造等话题进行了交谈。

笔者和思齐相识已近30年了。1983年她到我工作的解放军文艺出版社担任外国军事文学编辑,改名刘松林。她来时,带来一部她参与翻译的前苏联军事文学名著——《围困》,她也是这部作品的责任编辑。很快我们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她很安静,很低调。虽已年近半百,仍然端庄秀丽,渗透着一种高贵的气质。她会同我们说笑,但声音不会高,沉静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我建议她写一写自己的经历。她说,她很想把岸英短暂的一生搬上银幕,让大家知道,世界上曾经有过毛岸英这样一个人,为了保卫祖国,为了世界和平,献出了年仅28岁的生命,永远地留在了异国他乡。

岸英是我一生的痛,也是我一生的骄傲

冯:电视剧《毛岸英》引起了轰动。许多人不知道,开国领袖毛泽东有过这样一个儿子。毛岸英的形象清新脱俗,阳光灿烂,是那个时代的青春偶像。他是你心中的毛岸英吗?

刘:他就是那个样子。看完这部电视剧,我突出的感觉是,毛岸英又回来了。

冯:当年,你是不是一下子就被毛岸英吸引住了?

刘:是被他吸引住了,但不是后来那种关系,只是觉得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

冯:当年在延安,他从苏联回来,穿着苏式军装,骑着高头大马,一口流利的俄语,很招人是不是?

刘:我倒没看到他回来的样子。因为我比他晚半年来延安。延安当时有一些国统区来的青年,一看就是“洋包子”,而岸英已经被改造成“土包子”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穿着父亲的灰布军装,因为瘦,晃里晃荡的,要不是李讷喊他哥哥,我们就擦肩而过了。他属于那种在人群里找不着的人,接触过几次就感觉与众不同了。他非常纯净热情。他对革命事业的忠贞是与生俱来的。他告诉我,他从小就看着父亲如何为革命奔波,小时候的印象就是老搬家,老分离。他亲眼看到母亲如何被叛徒出卖,被严刑拷打,被枪杀。那一年,他才8岁,抱着妈妈的腿不放。他知道,妈妈这一走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我小时候也有相同的经历,我父亲刘谦初(大革命时期的中共山东省委书记)也是被叛徒出卖,牺牲在敌人的刑场上。我小时候也跟着母亲(张文秋)和妹妹(少华、少林)一起在新疆坐监狱。每次敌人把妈妈拉去过堂,我的心都揪得紧紧的,生怕妈妈回不来。那种对敌人的仇恨,对革命的忠诚,是铭刻在骨子里的。我常想,正是儿时的相同经历和感受,使我和岸英走到了一起。

冯:这是一种最珍贵的感情,海枯石烂也难变的。

刘:是的。我刚听到岸英牺牲的消息时,怎么也不相信,怎么也无法把他和死亡连在一起。我一直觉得他还活着,活在我的心里,活在我的生活中。直到1959年我到朝鲜桧仓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陵园为岸英扫墓,摸着那冰冷的大理石墓碑时,我才猛然意识到,岸英是真的走了。就是这样,岸英也没有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想,岸英会怎么想,怎么做。我遇到再大的困难,也无法与岸英遇到过的相比。岸英是我一生的痛,也是我一生的骄傲!

参加志愿军他又第一个报名。当时所有的人都不同意他去,但他义无反顾

冯:电视剧中,毛岸英的精神成长生动感人。这里有他个人的因素,还有他成长的环境,特别是他的父亲毛泽东对于他的影响和塑造。从中可以看到中国共产党人对于新人的培养,对于新生政权的设计和锻造,看到中华民族从此在世界崛起的诸多脉络。

刘:你说得很对。主席是按照他理想中的中国青年培养岸英的。送他到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去学习深造;在国家危难时要他回到祖国;回延安后让他到农村务农,参加土改,了解社会……一直要求岸英到社会实践中锻炼。他的人生选择从来都不是享受,而是报效祖国,承受苦难。在前苏联他参加卫国战争,反法西斯;参加志愿军他又第一个报名。当时所有的人都不同意他去,但他义无反顾。

冯:听从祖国的召唤,以天下为己任,报效祖国和人民,这是今天许多青年人不具备的。

刘:包括他自己要求下基层,在部队不愿坐机关,当参谋,选择的都是最艰苦、最危险的道路。他们父子俩有一句相同的话:“谁叫你是毛泽东的儿子!”“谁叫我是毛泽东的儿子!”

主席一直把这只小皮箱放在自己的床头上,直到生命的最后

冯:这部电视剧还有一个很大的亮点,就是生动展示了毛泽东、毛岸英之间美好的人伦关系。他们是普通父子,有父子之情,又都是共产党员,有着对祖国、对人民之大爱。几种感情交织在一起,温馨美好,感人至深。

刘:那种氛围,我永远不会忘记。主席是国家领袖,又是一个慈祥的父亲,他和岸英之间的关系跟常人不太一样。我觉得,因为开慧妈妈的牺牲,岸英、岸青童年和少年的苦难使主席对两兄弟有一种负疚的感情,一种相濡以沫的感情。这种感情和对国家对人民的感情交织在一起,显得非常凝重。

冯:电视剧中有一个细节很动人,岸英牺牲后,志愿军政治部派人把岸英用过的一只小皮箱送给主席。主席紧紧地抱着这只箱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主席一直把这只小皮箱放在自己的床头上,直到生命的最后。每年夏天,老人家都会把箱子拿到院子里翻晒。这件事,都是老人家亲手做,不要别人帮忙。这只箱子现在放到了韶山的毛泽东遗物馆。

冯:你们经常和主席在一起交谈吗?

刘:这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我们和父亲交谈没有代沟,是很平等的。当然,父亲很忙,有时很晚了,岸英会拉着我“去看看爸爸,看爸爸睡了没有”。父亲卧室外面是一个餐厅,餐厅门口有一个脚垫,如果脚垫公式起来,就表示父亲睡了,如果没公式起来,我们就进去和父亲说说话。父亲见到岸英,总是很高兴,谈得很热闹。有时我见他们谈兴很浓,就悄悄回自己的房间看书。

父亲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有时,星期六的晚上,孩子们都回家看父亲。岸英、岸青和李敏都是留苏的,他们之间的谈话经常用俄语,叽里咕噜的,我们都听不懂。父亲学过一点英语,也用英语插话,更乱了,大家都笑翻了!那是家里最欢乐的时刻。

冯:观众对这部电视剧评价很高,认为在当前电视剧环境中,清新,脱俗,讲正气,对青年人的价值取向会是有启迪。你坚持数年,终于把毛岸英的短暂人生搬上荧屏,也是对国家对民族的贡献。

刘:我只是为岸英做了点事。还要感谢导演和剧组。演员们都很投入,画面很美,音乐也非常好,我很满意。感谢大家帮我实现了多年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