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太阳即将落入地平线的那一刻，静静的叶尔羌河把清爽的凉风送进一座座农家小院的那一会儿，无论是谁，只要敲响手鼓，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都会闻鼓点而来。有单个儿来的、也有全家来的，有骑摩托车来的，也有坐着毛驴车来的，在庭院、在街头、在田间、在地头，在月光下的篝火旁，在灯光中的广场上……在哪里，他们不管，只要鼓点响起，他们都会来观看图木舒克脱库孜沙来依歌舞，聆听民间艺人的演唱。兴致来了，观看的人也就成了其中一员。

图木舒克的维吾尔刀郎人视脱库孜沙来依木卡姆为生命。无论走到图木舒克哪个团场、哪个连队，或者哪个小村，无论男女，无论老少，几乎没有一人不会跳的。会演唱的人可能少一些，但相比其他地方或歌舞，会的人则是很多。那是图木舒克大地最流行的音乐与歌舞，任何像风一阵而过的流行音乐与歌舞都无法企及。今年71岁的热合曼艾力就是图木舒克最著名的一个。他一个人一年要演唱上百场。

图木舒克颓废的唐王城旁的脱库孜沙来依的小村里，人口有七八百人，会演唱会跳舞的民间艺人，像热合曼艾力一样著名的就有五六十个，我的维语翻译买买江的父亲也是图木舒克著名的民间艺人，他跟父亲学了很多年，也会演唱，但他太年轻，在民间艺人中还排不上队。但他土生土长在图木舒克大地，知道和认识的民间艺人有上千个。一天，我们去脱库孜沙来依寻找会演唱的民间艺人，转了一家又一家，见了一位又一位，最后我们转累了，就坐在小村口的商店外，吃烤包子，喝矿泉水，然后讲图木舒克民间艺人的故事。

今年已85岁的斯拉木·卡西木，是图木舒克民间艺人中最有威望的艺人，他主持的、参加的歌舞活动，约有5000多次了，最远还到乌鲁木齐、喀什、阿克苏、阿佤提演唱过。脱库孜沙来依木卡姆仅音乐就有12套，包含着孜里比亚宛木卡姆、勃姆比亚宛木卡姆、艾扎勒木卡姆、热克木卡姆、木夏乌热克木卡姆、居拉木卡姆、纳瓦依木卡姆、丝木比亚宛木卡姆、胡代克木卡姆、乔里比亚宛木卡姆、月孜哈勒木卡姆、多尕买特木卡姆等12个不同的音乐，使用卡龙琴、刀郎热瓦甫、刀郎艾捷克、击打乐用小型手鼓等乐器，由于演唱时间的长久，经历的次数太多，斯拉木对卡姆已是娴熟在心，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图木舒克人非常敬重他，只要他出现在哪里，哪里的观众就会特别多，参与的人也特别多，享受电影、电视、歌坛明星一般的待遇。同时，音乐与歌舞也让老人充满着生活的激情，80多岁的人了，还犹如年轻小伙子一样，能吃、能睡、能唱、能跳，还能弹奏，还常常出现在一些大大小小活动之中。他的鼓点激昂、有力、热情、明快，图木舒克没有人不熟悉的。他的鼓一响，一大群观众就潮水般涌来。

图木舒克的民间艺人，划分起来也很有意思，我们所到的脱库孜沙来依小村子，民间艺人就叫脱库孜沙来依艺人，这是以地名来区别的。图木舒克的刀郎木卡姆是以这个村子的地名来命名的。村里艺人比其他地方多，技艺比其他地方好，影响也比其他地方大。维吾尔人的降生、成长、死亡的各种活动，都以请到脱库孜沙来依小村的艺人而感到荣幸。其他地方的艺人也以他所在的地方来命名。比如，有唐托克拉克艺人、皮恰克松地艺人、夏河艺人、盖美里克艺人、旗干却勒艺人、肖尔河滩艺人等等。只要一说地名，就会知道那儿有哪些艺人，哪些人是高手、哪些人一般、哪些人不一般、哪些人年长、哪些人年轻，都清清楚楚。

图木舒克脱库孜沙来依刀郎木卡姆也分三种表演形式，刀郎木卡姆是在特定的民俗活动中才能表演。每次表演，乐手弹什么曲子，达普手就唱什么曲子。我想，这达普手一定就是歌手或者歌唱家的意思，这时候的歌手一般唱给男人，因为这些活动女人都不让参加。不参加的原因，可能临时演唱的歌词会有一些女人不宜听的话吧。刀郎赛乃姆是任何场合都可以表演的，无论在哪里演唱都可以。而刀郎甫西米提却只是在婚礼、喜庆的活动中演唱，欢乐、吉祥、喜庆，男女老少都可以参加，可以跳，也可以唱，只要你愿意。民间艺人把这些表演形式传给他们的弟子，也传给热爱的人们，也有一代相传一代的。图木舒克的阿不都拉一家都会演唱，就是受他的父亲、叔叔的影响。当然，目前他们一家兄弟的演出水平都已超过了父亲和叔叔，发扬了这种家族式的艺术传播，他们的父亲与叔叔也很骄傲，偶尔还参加一些活动，观众们也把荣耀送给他们的叔叔与父亲。有一段时间，阿不都拉的父亲还在巴扎上开了一个音像制品店，专门经营儿子阿不都拉的音像作品，生意十分红火。

在图木舒克，民间艺人也有按职业来区分的，但更多是以连队来区分。连队是兵团农场成立后，以小村所在地远近而命名排序的。虽然各个小村都有地名，但兵团成立几十年了，大家都习惯按连队排序去区分，也比较好记。72岁的阿不都热西提，是图木舒克52团8连的刀郎热瓦甫演奏艺人。沙吾提卡斯木，68岁了，是51团1连的达普手主唱，65岁的艾山巴吾东则是51团1连达普手主唱，57岁的阿吾提约尔达西又是51团12连的卡龙琴、艾捷克演奏艺人，每个连队几乎都有一些乐手和演唱、表演艺人。

远方的客人到图木舒克维吾尔人家做客，主人都会请上几位民间艺人来助兴，少到三人，多则六七人，热情的主人在安排了烤肉、烤鱼、烤鸭之类的少数民族特色食品之后，就是给客人演唱脱库孜沙来依刀郎木卡姆。在庭院里、在葱郁的葡萄架下，男女老少踏着鼓点起舞，热情奔放而又刚劲。客人笑了，他们更加高兴。只要客人不说停止，他们会跳三天三夜不停。

在图木舒克还有一批民间女艺人。有的两口子都是民间艺人，往往两口子去参加活动，无论远近，只要有人邀请，他们都不会拒绝，农事再忙也不理会。临出门的时候把家里的农事、羊群给孩子们或者给老人们叮嘱几句，他们就走了。一去就是好几天甚至半个月。忙的季节，棉花受旱了，小麦浇水晚了，地里的草比庄稼还高，虽然惋惜，也只是赶紧补上农事这一课。他们白天晚上都在地头忙活着，一点也不觉得累。56岁的依明热汗就是刀郎木卡姆达普手主唱，她的丈夫是卡龙琴演奏者。说起他们两口子，没有人不知道。图木舒克十几万人，民间女艺人也有好几百人吧，有一些女艺人比丈夫名气还大，常常让丈夫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丈夫也只有认了。好在女艺人一般不参加大型演唱活动，只是小范围抛头露脸，让我们这些男人很少见着。见着了就一定会记住，有多少女艺人也不会让男人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