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魔戒》海报
《魔戒》导演彼得·杰克逊
《魔戒》三部曲 导演:彼得·杰克逊 编剧:弗兰·威尔士 Philippa Boyens 彼得·杰克逊 托尔金 制片国家/地区:新西兰 美国 电影《魔戒》剧照
电影《魔戒》剧照
□苏 宛
12月18日,译林出版社即将推出朱学恒先生翻译的《魔戒》,这一天距离电影《魔戒》的第一部《魔戒现身》在美国上映已经过去了整整10年。从2001年到2003年两年的时间里,观众随霍比特人弗罗多和他的朋友们上路,看精灵、矮人、人类怎样对抗黑暗君王索伦,将中土世界从魔影的笼罩下拯救出来。
在2001年,谁会料到主打中等制作的新线公司会坐拥一套全球票房超过30亿美元的系列电影,在B级片中剑走偏锋、善拍怪物的导演彼得·杰克逊也能拍出中土世界的至柔至美,而一向看不上“怪力乱神”的奥斯卡金像奖会将最佳影片奖颁给奇幻题材?1954年,在原作者J.R.R·托尔金开始出版这部小说时,大概也没想过几十年后的技术进步可以还原他幻想出来的世界。
比技术更重要的是意识
2004年夏天,一场《魔戒》加长版三联映从午后持续到凌晨,我走出大礼堂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回到了人间。
决定一部电影成败的因素有很多,而《魔戒》作为一部建构了一个架空世界的小说,制胜法宝是让观众“看到”并“浸入”这个虚构的世界——从一花一木到信仰与理念。彼得·杰克逊的思路很明确,他说过:“从一开始我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用逼真的拍摄手法和震撼的视觉风格把观众带进托尔金笔下的奇幻世界。”
关于《魔戒》的技术创新,人们已经谈过太多。从写剧本开始,导演和他的制作团队花了7年时间“全心全意投入到每一个细节中”。与他长期合作的WETA公司将大型模型与CG技术结合,让树脂聚苯乙烯在银幕上成了矮人的莫利亚矿坑、刚铎人的白城和精灵的仙境瑞文戴尔,用真人动态捕捉技术制作的咕噜姆将CGI动画形象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但技术终归只是手段,与技术同样重要的、也许更重要的是意识,将中土世界当成真实的世界来尊重和悉心打磨,才是让观众信服的根本。
电影自始至终都有一枚完全没有参与情节的戒指,这枚戒指是亚拉冈祖上的传家之宝,是上古时代精灵贵族芬罗德为答谢救命之恩送给人类巴拉汉的。它有一段很长的前史:亚拉冈族人的血统传承、人类与精灵的相互救助之谊和巴拉汉之子贝伦与精灵公主露西安的爱情故事。这恰恰与亚拉冈的身份遥遥相对——他的使命是洗刷家族背负的耻辱,团结已经与人类疏远的精灵,与精灵公主亚玟实现人类与精灵的第三次联姻。
《魔戒》的人物在小说中经常吟唱,亚拉冈的歌唱在电影里保留了两次,一次是初识弗罗多时唱过一首歌咏露西安的小调;一次是在加冕典礼上,他唱道:“我穿过无边的大海来到中土,我和我的子嗣将永居此地,直至世界末日”,这重复的是刚铎的开国国王伊伦迪尔当年的誓词,这两段歌唱都与亚拉冈的命运息息相关。
“巫师”甘道夫在电影里出现了三个名字,甘道夫是霍比特人和洛汗国人对他的称呼,意思是“执杖精灵”。甘道夫并不是精灵,这是因为其他种族不清楚什么是精灵,也不了解甘道夫的身份。刚铎国人和精灵对他的称呼“米斯兰第”(意为“灰袍圣徒”)才是他的真实身份,这契合的是刚铎人在文化上与精灵的传承关系。而在洛丝萝林精灵为他唱的挽歌中,上古精灵语的段落里出现了第三个名字“欧络因”。甘道夫自己在小说中说过:“欧络因是我年轻时在西方用过的名字,我现在都忘记了。”西方指的是中土以西大海另一边圣徒们的居所,就是《国王归来》片尾弗罗多和他的叔叔比尔博等人乘船去往的地方。洛丝萝林的领主盖拉德丽尔出生在西方,上古精灵语是她的母语,这个细节体现了她高贵的血统,也呼应了她和甘道夫的归宿。
没读过原著的观众也许根本没注意到巴拉汉之戒,不需要知道露西安是谁,也听不清精灵语的挽歌,不会也没有必要将这些人物的身份认识得特别明白,但这些细节并没有被忽略。宏大的世界正是由彼此联系的琐屑小物砌成的。《魔戒》原著的可圈可点之处很多,在故事架构上最引人称道的,是小说将主要发生在几年间的故事,放在一个作者默默经营了几十年、拥有几千年历史和几块大陆的时空背景中。而电影版本对这一点心领神会,紧随其后。
20世纪的魔影
与营造世界感同样重要的,是追随原著的思想轨迹。
1937年,童话体的《霍比特人历险记》推出,写的是比尔博怎样从咕噜姆手中得到魔戒,彼时出版社请托尔金着手新书,《魔戒》一书大部分写于1937年到1949年间,由于纸张短缺,在1954年到1955年间拆成三部出版。刚一出版,就有评论家跳出来说托尔金是在影射二战,魔戒就是纳粹德国践踏世界的野心,半兽人大军就是第三帝国横扫欧洲的铁蹄。但是,作者本人坚决否认这一点,公开表示自己讨厌任何形式的寓言。
托尔金说《魔戒》与二战没太大关系也不为过,因为它与一战的关系更紧密。1917年,年轻的托尔金在一战的战壕里用铅笔在纸上开始勾画那片后来成为“中土”的幻想大陆。然而,二战对整个20世纪投下的魔影连西方文明侵染之地都不能幸免,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白袍圣徒萨鲁曼为了备战,大肆砍伐森林,触怒了恩特树人,不难看出作者对工业文明大发展后破坏资源的反思。而索伦和萨鲁曼发动荡平其他种族的战争,也不由得让人想到19世纪中期以来西方的种族主义对文化多元性的蔑视。这也是延续到20世纪上半叶乃至今天的两个母题。
这些母题也是《魔戒》拍成电影至今能引人深思的基础所在。有人对第三部结尾弗罗多等人回到夏尔后的尾声段落太长感到不适,但对这一段情节的强调,正是建立在对原著思想的深刻认同上的,正如比尔博的探险回忆录《去而复返》的题目:尽管外面的世界无限大,但与世无争的小小夏尔郡才是作者的归宿。比起创造了辉煌文明但已经衰落的精灵和中兴的人类,无欲无求的霍比特人可能才是作者的理想人类。
魔戒究竟是什么
将魔戒等同于德意志第三帝国的野心失之草率,那么,魔戒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是弱小的霍比特人弗罗多和萨姆,而不是法力高深的甘道夫、智慧而强大的盖拉德丽尔、或者是命中注定的人类国王亚拉冈成了持戒人?为什么弗罗多最终也没能抵御魔戒的诱惑?这些问题必须在《魔戒》承袭的天主教信仰中才能找到答案。彼得·杰克逊的电影没有流于表面的视觉奇观,而是向所有受众解答了这些作者的设问。
魔戒与北欧神话《尼伯龙根的指环》与《贝奥武甫》的关系一望而知。译林最初将“Elf”译为“小精灵”被人笑了很久,因为《魔戒》的精灵是高大白皙的战士,更近于北欧神话中的形象,而不是英国传统中调皮的小精灵。
但《魔戒》故事的宗教背景并不是北欧神话的多神信仰,而是天主教的一神信仰,这一点在小说中从来没有明确,却又无处不在。比如,《魔戒》中对应的上帝名为伊露维塔,但众生从来不向他直接祷告,而是在祈求伊尔碧绿丝,她是高阶圣徒中地位最高的女性,祈求她赐福又如天主教徒一般向圣母玛利亚祷告,而不是像新教教徒一样直接向上帝祷告。
托尔金本人乐于承认《魔戒》与宗教信仰的关系,他说:“《魔戒》当然是一个宗教性质和天主教的作品,最初是不自觉的,修订时是有意为之。宗教的元素包含在故事情节和象征意义里面。”
这样,魔戒就可以理解为人类的原罪,原罪是人类对智慧果的欲望,人类知道得越多,就越强大,罪就越深,所以越是强大的人,如盖拉德丽尔,如甘道夫,越不能抵御魔戒的力量。没有谁可以逃过原罪,即使是心灵纯净的霍比特人也不行,托尔金在这一点上非常悲观,魔戒的毁灭不是因为善,而是因为恶,咕噜姆和弗罗多两人在抢夺中戒指跌落深渊。
一般而言,好莱坞情节剧模式中,最终矛盾的解决要靠主角自己,这样才符合大众的审美。电影《魔戒》虽然走的是大片模式,但在关键情节上仍能摒弃旧框框,跟随原著的逻辑,尤为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