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蒙古语诗歌创作来说,2011年是一种特殊年份,有探索、有反思,也有焦虑和期待。诗歌是蒙古族文学中的重要体裁,诗歌可以说是蒙古族全民最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之一。
从作者、文本、艺术探索方面看,文化认同、现代经验、叙述主义是2011年蒙古语诗歌的三个主题词。
文化认同:诗人共同体
身份来自于文化体系。当下世界政治、经济格局中,文化认同是蒙古族诗人共同体的重要纽带。老、中、青三代诗人,从不同立场、不同视角进行诗歌创作,讴歌时代主旋律、反映社会生活,反思人生、宇宙、万物的关系,谱写着艺术传奇。这个时代,诗歌越来越担当起了医疗的、宗教的功能。
虽然每个诗人感悟世界、把握世界、书写世界的方式、视角不同,每个人的诗歌观念、审美追求、艺术风格不同,但是他们所遇到的问题、关注的现实是相同的。因此,诗人之间自然而然形成了共同的追求、共同的话语和共同的价值标准。换言之,三代诗人的精神纽带尚未隔断,民族共同体的想象依然发挥着重要作用。而诸多诗人共同关注的则是文化生存。因为,文化具有强烈的收编功能和凝聚民众情感的能力,并向特定方向引导。
从2011年的蒙古语诗歌创作看,文化认同成为了民族文化的表现形式。诗人们以不同视角、不同风格的文本表达了对民族文化的关注和思考。民族文化、传统文化、土著文化自然成为了2011年诗人们备受关注的诗歌话语和诗歌主题。如老一辈诗人阿尔泰的《寻找成吉思汗》、勒·敖斯尔的《八骏颂》、苏尤格的《八骏之歌》等作品,以不同视角书写成吉思汗和八骏,讴歌了永不破灭的文化自信和文化软实力。众所周知,成吉思汗和八骏是富有文化气息的精神密码,代表着民族文化的核心价值。在现实的困境和工业文明的冲击下,重构民族文化自信,唤起民众的文化认同,诗歌担当着重要角色。文化主义、共同体和地域(故乡)是相互关联的话语。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深入,在蒙古族文坛上相继出现了文化小说、文化诗歌和文化散文,受到民族读者的青睐和好评。
现代经验:复杂与骚动
书写现代人的生活方式、生存困惑、内心世界的作品,在2011年蒙古语诗歌中占居着重要比例。社会转型、文化变迁、现实困境,逐渐冲击着现代人的精神堡垒、价值体系、道德规范和审美追求,一切仿佛在被重新设计、从头再来的过程中。求变,成为了时代的一种标签。因此,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蒙古语诗歌着力表现复杂、不安、骚动的现代人的社会心理,记录着时代变迁。蒙古族正在经历着社会现代化、文化变迁的转型时期。
诗歌是生命的密码、社会的敏感神经。现代人的现代经验,在不同诗人笔下有不同的表现。如特·思沁的《诗歌的微笑》一诗,是探索宇宙之源、万物之缘、人生真谛的作品。无限的联想、自由的跳跃、另类的表达方式,让读者深思冥想。特·思沁是富有探索精神的先锋诗人,他追求的是熟悉世界的陌生化表现。从这意义看,特·思沁不是抄写世界的诗人,而是发现世界、创造世界的诗人,他寻找着宇宙万物的内在联系。道日那腾格里的《东京,不相信诗人的谎言》一诗,描写了文化碰撞中的大都市生活,抒发了现代人的复杂、不安情绪。通篇跌宕起伏、气势磅礴,内容庞杂、氛围浓重,表现了诗人对宇宙、人类、文化、生命的独特理解和深刻的反思。作品有厚度,有宽度,也有穿透力,是近几年蒙古语诗坛上出现的一篇力作。海日寒的《草原深处的盛夏》一诗,以精练的语言、深刻的思想、浓郁的情感,塑造了完美的艺术世界。该诗虽然书写草原深处的盛夏,但诗人思考的是现代文明和现代人的生活方式。以不同方式发现世界、书写现代经验成为了他近几年的诗歌追求。宝音巴图的《晚点的火车》一诗,以冷漠的叙述方式,展现了现代人的精神焦虑。晚点的火车,隐喻了现代人的现实生活。诗人在冰冷的氛围中叙述了现代人的焦虑、迷茫、不安以及无止境的等待,一切不在原有的规定和期待中出现,相反,一切在无规则、无章法中延续着、存在着。人世间没有承诺,也没有可循的真理,现代人都是等待戈多的人。
现代经验,以复杂、不安、骚动、冰冷甚至荒诞、灰暗为特征,有别于前工业社会的人生经验。随着社会、历史、文化变迁,蒙古语诗歌审美客体正发生着变化,即从传统社会经验的书写向现代社会经验的书写转变,从田园牧歌的抒情向都市喧嚣的叙述转变,从简单、温馨、舒缓的审美品格向复杂、多变、冰冷的审美品格转变。
叙述主义:一种可能
在抒情诗中如何处理现代经验,如何运用新的叙述手法,是当下蒙古语诗歌创作的两条探索路径。蒙古语诗歌中叙述主义的盛行,与后现代主义思潮的涌入和现代经验的书写有关。
其实诗歌是抒情类文学,抒情是它的基本表现手法。但在诗歌中要表现复杂、不安、骚动、冰冷甚至荒诞、灰暗的现代经验,抒情手法的确力不从心,很难完成。另一方面,能用抒情方式表达出来的平和、舒缓、温馨、优雅的心情,在现代人的生活中所剩无几。综观2011年的蒙古语诗歌创作,以叙述方式,或者冷抒情方式,书写现代经验的作品不少。如乌顺包都嘎的《从死亡般的睡梦中醒来》一诗,以议论、叙述手法,书写了人世间消极、冷漠、灰暗的一面,表达了现代人的复杂经验。该诗放弃了抒情,选择了议论和叙述。齐·那顺达来的《乡村小路》一诗,也放弃了抒情,运用叙述手法,以描写乡村小路的过去与现在,展现了传统与现代、乡土文明与都市文明冲突带来的种种变化。抒情诗中的叙述有别于英雄史诗和小说中的叙述。前者属于内部世界的叙述,后者为外部世界的叙述。
当下蒙古语诗歌创作中有三种表现手法,即抒情手法、议论手法和叙述手法。三种手法与诗歌中描写的情、思、境有关。如抒情主义是遵循情感的逻辑、规则、特点来书写世界,这类诗歌中抒情是基本的表现手法,诗人追求的是情感的抒发。议论主义是遵循思想的逻辑、规则和特点来书写世界,这类诗歌中议论是基本的表现手法,诗人追求的是思想的表达。叙述主义是遵循现实的逻辑、规则和特点来书写世界,这类诗歌中叙述是基本的表现手法,诗人追求的是现实的展现。但是某个作品中混合运用抒情、议论和叙述手法的现象居多。韦勒克、沃伦在其《文学理论》中,把诗人分为主观诗人和客观诗人,所谓主观诗人就指抒情诗人,推崇抒情主义的诗人;所谓客观诗人就指叙述诗人,推崇叙述主义的诗人。叙述主义,虽然为诗歌内容的扩展、张力以及处理现代经验提供了一种可能,但是损毁了诗歌的崇高性、音乐性和情感色彩。
回顾2011年的蒙古语诗歌创作,可以说成绩斐然,力作诸多,乡村写作、都市写作共存共荣,特别是网络诗歌的异军突起,给民间话语权以及新民间文学的崛起提供了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