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瑄是个台湾女孩。
因为有林志玲、萧蔷她们如鲫过江般的莺语鸟声弥漫,台湾女孩从前在我的印象中都恰如风中柳枝,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瑄瑄却不是。
我们是在夏天最热的时光里见到瑄瑄的。她是台湾一家名声显赫的电视台的员工,因为一个两岸合作的电视节目,我们东去,瑄瑄作为接待方款款出现,一出现就吓我一跳。她不是长裙飘飘,不是长发妩媚,竟穿着牛仔裤,是那种又短又紧的热裤,赫然坦露出白花花的大腿,而迈出的步子大且急,带着强烈的蹦跳感。
当天晚上在台北著名的小吃店鼎泰丰吃包子,菜点得太多了,满桌剩得东一碟西一碟。我们还拘谨端坐着,几个主人已经开始以划拳定胜负,谁输谁吃残菜。
瑄瑄出手与别人不同,她不是光舞动拳,不是光喊着“哥俩好啊”、“五魁首啊”、“六六顺啊”,在一下一下与人“搏斗”之时,她身子大幅度地歪来扭去,肢体语言相当的丰富——她竟向跟她角逐的男同事抛以色彩浓郁的狐媚表情,眼睛一眨一眨地撒娇。这是干什么?是慨然用上美人计了,以期分散对手的注意力。所以她总是胜,一胜再胜。
之前我真的没见过谁会把孙子兵法如此巧妙地用到饭桌上,而且用得这么充满喜感。瑄瑄,这个女孩的好玩,第一天就灿烂呈现了。
接着我们花了20多天在岛内踩点勘景,瑄瑄带我们一起走,吃住行全管。无论夜间闹腾到几时,第二天一早,她一定先于我们等在车旁了,棒球帽、T恤衫、休闲裤、运动鞋,男性十足。“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畜生用”,这句话是电视界的流行语了,从瑄瑄身上我们算是见识到了。
她累吗?看上去竟比男人还抗打击。盛夏中的露天作业,大汗一层层地往外冒,她身上的T恤总是湿的,但有男记者扛着三角架不方便工作,她接过去抱起;各地请来指点古迹的老师,她替人家背过包、拿着水。她身上常常披挂着大家的大包小包,如同一个正兴致勃勃进行拉练的士兵,脸上却从来都像刚中过奖似的喜庆与欢乐。
面对一些不期而至的黄色笑话,她眉飞色舞地承接着,伶牙俐齿地应对着,巾帼不让须眉。路过那条著名的华西街,她甚至配合众人的玩笑,把围巾罩上头,慵懒地斜靠门旁,扭动腰肢,甩过媚眼,做妓女状让大家拍照。但玩笑之外,从未见她有轻浮的举动,甚至私下跟我说起某个男人的嫖妓之举时,语句就顿时坚硬起来。可放得姿意,也可以收得端庄,这就是瑄瑄。
因为片子拍摄的需要,我们不时地要与当地文史专家接触,甚至要到计划外的某个点了解某段史实,而接头联络的活全是瑄瑄包办。每次对着话筒她马上变成娇弱的女子,话语是接近林志玲的娇喘。然后合上手机,兴奋地手臂一举,“吔!”的一声高喊,又摇身变回原来的瑄瑄。她确实把台式公关的美妙徐徐向我们展示了,多麻烦的事,一通电话下来,一定就OK。
那会儿台湾正处于旱季,阳光炽烈,仿佛要把万物一把烤干。我年老体弱,多年不曾有过在太阳底下曝晒的待遇,猛地被晒,终日都头晕眼花,宛若一株蔫掉的老草。突然间发现一旁有风吹来,风中带着几丝芬芳。侧脸一看,是瑄瑄,她正用杂志或者棒球帽一下一下扇着,看似为自己打扇,却是巧妙地把风刻意传递给我。或者我跟当地文史专家正聊着,背上的包猛地一轻,是瑄瑄想把包取过去,以减轻我的重量。许多时候,我们会被这样的细节所感动。瑄瑄自己却不以为意,或者她也怕别人“为意”,不等对方把感动表达出来,她已经忙不迭就呵呵呵笑着转移了话题。
瑄瑄真能笑,还能吃,一路带我们闯进各地著名小吃店,品尝种种风味。但吃得最酣畅的却总是她自己,她以自己磅礴的好胃口把我们所有人的味蕾都疯狂调动了起来。“嗯,好吃!”一路上她反复地说,不断地说,说得竟灿若星辰了。
嗯,好吃!在离开岛后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我仍会一次次在某个吃饭的瞬间,突然就想起这句话。然后我会在心里轻轻地说一声:嗯,好吃,亲爱的瑄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