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唐山》是一部成功的长篇小说。无论放在当前长篇创作的阵容中,还是就林那北个人创作的发展而言,都有不平常的意义。整体看来,作品视野宏阔,叙事精到,笔触委婉,主要人物更是个性鲜明,如立眼前。这部小说既有恢弘的历史画卷,又有来自不同阶层的人物雕像,无数个由“唐山”至台湾的先民们的灵魂巍然屹立,他们中有清代官员、有梨园名角、有普通百姓,他们九死一生的经历、执著一生的情感,如海浪滚滚,撼动着我们的心灵。
小说在题材上独特的重要的意义不言而喻。正像人们说的,闯关东、走西口、下南洋,甚至填四川,都有人写过了,而著名的移民史“唐山过台湾”,却一直付之阙如。现在,《我的唐山》拉开了一幕近代“唐山过台湾”的历史画卷。小说中“唐山”即“大唐江山”,是当时台湾人对大陆的一个特定称呼。19世纪中期到19世纪末是中国大陆先民渡海开发台湾岛的高峰期。然而,这一段奋斗史,却也是列强和清政府争夺台湾的一段屈辱史。林那北以长篇小说形式将其重现,从台湾内山开垦时的武力争斗,至1885年清政府提升台湾的行政级别,任刘铭传为首任巡抚,这位首任巡抚的廉政改革,至1891年台湾第一条铁路的开运,再至1895年成立“台湾民主国”,推举巡抚唐景崧为总统、刘永福为大将军、丘逢甲为义勇军统领……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紧接着,因着甲午战争的的失败,清政府与日本签订“马关条约”,台湾被割让给日本。台湾民众椎心泣血,不顾一切的抗争,许多军民因此丧命。这一段悲慨的台湾抗日史,在林那北《我的唐山》中同样被呈现得惊心动魄,
首先,这部小说在艺术概括方式上,在轻与重、大与小上颇见特色,小说没有一开始就摆出高举高打的架势,而是安渠县一些草根人物、戏班子以及寻常儿女们的生活,你甚至不知道作者到底要做什么,万想不到背后潜藏着如此广阔的历史风云。切口很小,堂庑甚大。可以说是小人物托起了大历史。
当然,一旦进入作品的世界,便会发现,作者在“借儿女之情,写兴亡之感”,以情为本,以情为体。全书都在张扬那种坚贞、仁义、大爱、无畏的情操,尽展闽台一家,血肉深情的爱国主义精神。贯穿小说始终的人物是一对自始至终相爱却永远相望的恋人:陈浩年和曲普莲。名动一时的青年戏子陈浩年在受福建安渠知县朱墨轩邀请演戏时,喜欢上了朱墨轩的小妾曲普莲,他们相约私奔,在阴差阳错之间陈迷了路,误了时辰,曲普莲被发现,陈浩年弟弟陈浩月替兄受过,与曲普莲一起逃往了台湾。随后,陈浩年也去台湾寻找曲普莲而多年未果,为了生存,他在台湾又组建了戏班子,并在一次演出中意外地碰到了曲普莲,而这时她已经是弟弟陈浩月的妻子。接下来的一系列变故,普莲一人带大了陈浩年与台湾女子秦海庭所生的女儿庭心。
历史,对文学而言,应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的历史。于是,人物刻画的深度、鲜活度就极其重要。曲普莲刚烈而大义,从反缠足、与陈浩年一见钟情,其叛逆性就很突出。陈浩年、陈浩月、曲普圣也都形象宛然。即使朱墨轩这个人,也是小说中很独特的一个人物,他是老百姓眼中的一个清官,却也有难以告人的隐痛,他没有性能力却娶了许多妾,包括年仅16岁的曲普莲。为了面子,他害得陈浩年失去了视若生命的美妙嗓音。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真诚地忏悔。当他在台湾处于年老病弱之际,照顾他的竟然是与他徒有夫妻之名、被他逼到了台湾的曲普莲。
在小说结尾处,台湾成了日本的殖民地,东洋的皮靴咯吱咯吱地响起来,整个台北的路面仿佛都跟着颤动。陈浩年、曲普莲、朱墨轩一行人又要渡海回“唐山”,在茫茫大海上,朱墨轩指着厦门方向离开了人世,而陈浩年则用沙哑的声音唱着那一首回旋于整部小说的动人曲子《唐山谣》。不过,结尾时究竟让曲普莲们回唐山好,还是留在宝岛好,却是一个可以探索的问题。
作者自言,“蚯蚓般穿过那段历史”。这样一部荡气回肠、纵横捭阖,大力抒发儿女情、家国恨的长篇小说,竟然出自一位女作家之手,不免让人震撼和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