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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龙江畔一枝花 ——读罗荣芬的小说处女作《孟恰》 2012年06月04日 来源:文艺报 □杨玉梅(侗族)

我国55个少数民族都拥有了自己的书面文学和作家,而且作家队伍茁壮成长。可是在22个人口较少民族中,有一些民族的诗歌和散文比较发达,小说却颇为薄弱,甚至有的民族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小说。因而,人口较少民族文学,备受关注。《民族文学》今年第2期刊发的“人口较少民族作品专辑”,是杂志社继去年举办人口较少民族重点作家研讨会之后,精心策划编发的文学特辑。这个专辑展示了鄂温克、独龙、赫哲、京、裕固、俄罗斯、保安、布朗、基诺、德昂、普米、撒拉等12个人口较少民族15位作家的文学求索,将民族性、时代性与作家个性融为一体,是人口较少民族文学发展进步的生动体现。

其中的小说《孟恰》是独龙族女作家罗荣芬的小说处女作。罗荣芬是民族学研究者,出版过民族调查笔记《自然怀抱中的纹面女》和散文随笔集《遥远的阿S》《我的故乡河》等,是鲁迅文学院第12届高研班学员,200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尽管《孟恰》的叙述还比较稚嫩,但是作品的思想内容与人物形象让人耳目一新,别具意义。因为罗荣芬在这篇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对文学的理解、对民族性的把握、对生活的提炼,以及对社会和时代的洞察,体现了少数民族作家的文化自觉与文学自悟,显示了新生代少数民族作家的生活积淀与文学追求。

独龙族主要分布在云南怒江傈僳族自治州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的独龙江峡谷两岸。罗荣芬会讲流利的傈僳语。“孟恰”中的“恰”是傈僳语中“排行老三的女儿”之意。这部作品通过孟恰60多年人生轨迹中的几个片段,展示了孟恰个人及其家族的生存状态与精神风貌。

人物与故事取材于高黎贡山大山皱褶和独龙江深涧峡谷的独龙族现实生活。浸润于独特的生存环境和民族历史文化氛围,《孟恰》充满了鲜明的民族性和地域性特色,焕发出独特的异域风情韵致。比如独龙族不论斤两而论个数的买卖方式,他们的传说故事、民间习俗、生活方式、饮食方式、宗教信仰,以及地处滇缅边界而带来的跨国婚姻等,都在作者不经意的叙述中展露无遗。之所以说“不经意”,是因为罗荣芬在小说中并没有刻意描绘和介绍这些民族文化内容。她不追求奇异性展览,其民族特色是在刻画人物、讲述故事的时候自然呈现的。写地方风情、写民族风尚习俗时实际上是在写人,写人的特殊命运和精神状态。还可以说明,罗荣芬和多数少数民族作家一样,对民族性的理解不再停留在民族生活与风情的奇异性表面,而是将人的命运遭际作为文学表现的中心,将人作为民族文化的根本,在处理特殊的题材时采取的是一种普遍的眼光、普遍的人性指向,追求人所共通的思想与情感内涵。

《孟恰》不是简单地叙述故事与描绘人物,不求故事和人物的离奇性,而是深入到人性的深处展示孟氏家族复杂的生命体验。孟恰还没有来到世上,就因为母亲的一个梦魇与解梦人诡异的解说而使得她成为母亲的一块心病。孟恰出生时,因为难产几乎要了母亲的命。于是,孟恰成为这个贫困家庭中不受母亲喜爱的被当成“石头”叫唤的人。她10岁时因照看不周使得母亲疼爱的二弟被烧死,17岁时她被许配给缅甸人可是到了夫家又悔婚逃离,害得母亲退了聘礼还得赔礼。母女之间的隔阂,特别是母亲对女儿的怨恨,伴随着孟恰的成长。孟恰两岁不到就只能跟着父亲和二姐,父爱与姊妹情弥补了母爱的缺失,但是父亲太过软弱,二姐14岁就离开了家。孟恰从缅甸逃离遇到解放军边界勘查队而得以躲过夫家的追寻,跟随勘查队在悬崖上险些被瀑布水帘卷进独龙江,后来到贡山找二姐碰上了“给药”的,回家路上又被飞石击中脑袋险些丧命。孟恰一生命运多舛,与母亲水火不相容,可是倔强、顽强的性格却和母亲如出一辙。

荣芬说孟恰的原型是她的一生未嫁的亲姨,母亲形象有外婆的影子,二姐的原型则是14岁就跟着工作队走出家乡的妈妈。无疑,这个带有家族历史记忆与自传性质的作品,是现实生活的真实反映,具有特殊的民族学与社会学价值。

罗荣芬说她没有想过从写作中获得什么,除了稀释内心之痛。在小说中,母亲、孟恰、软弱而饱含爱的父亲,乃至整个家族都充满了生活的疼痛。生存之痛造成了亲情之间的隔阂与人性的复杂,可是在苦难与艰难中又闪烁着爱的光芒与命运抗争的力量。孟恰是一个顽强的女人,她不断地进行命运的抗争。她悔婚,坚决不愿嫁到不熟悉的火塘,做主为弟弟找来大他10岁的媳妇,突破教会制约允许侄儿娶同一家族的姑娘,老了依然饲养家畜,自食其力。孟恰的母亲也是一个强悍勤劳的女人,也有一颗母爱之心,如在劳动歇息时会挑选最嫩的黄瓜递给孟恰,到了生命晚期也为自己对女儿的恶行而悔恨流泪。这些命运的抗争与生活的温暖,提升了作品的文学价值。

家庭是社会的细胞。透过孟氏家族的生活,我们窥探到了独龙族及贡山地区的社会历史生活与时代变迁的真实状况。人物曲折的生命过程和复杂的情感体验,留下了民族发展的心灵记忆,也构筑起一座多民族情感交流、沟通的桥梁。

《孟恰》实际上是以短篇小说有限的篇幅承载了中篇甚至长篇才能容纳的社会生活内涵,但是叙事比较散淡,故事情节的发展还不够紧凑。尽管如此,积淀在作品里的内容含量足以让它载入独龙族文学史,乃至少数民族文学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