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王瑛著,羊城晚报出版社,2024年4月
□凌 逾
王瑛的诗集《山有木兮》灵动,浑然天成。诗集分为“敬既往不咎”“敬岁月婉转”“敬山河岁月”3辑,标题见出沧桑心意,语言诗意,眉清目秀。各辑写人记事、品山河人间韵味,纲举目张。
仿佛天地自有其物,王瑛诗歌天生野长,斐然成章。《路》云“狼毒花开在山岗上/春天就晕过去了”,颇具超现实主义画派风味。《异木棉》云“以天空做背景/这棵树绿得格外干净/我别在窗前/想/自己或许/就是那个被写错的字”,将人喻为别在窗前的错字,别出心裁,富有知性气息。《词性》竟然为形容词、名词、动词、副词都立了传:“形容词照旧玩世不恭/动词唯唯诺诺/名词纸醉金迷/副词远远观望……空悬了一副衷肠”,想象匪夷所思,语义大开,令人拍案叫绝。《山有木兮》的突出特色是以短诗为主;想象天马行空,善用拟人修辞,所写看似稀松平常,实有千钧之力;偶见问号,未见其余标点符号,简洁明了;佳辞妙句似莲塘荷花雪白粉嫩,高洁傲立,赏心悦目。
《山有木兮》桃园里栽种的是学院派高雅的现代诗,深蕴古风古意、国风民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一句来自《越人歌》,这些民歌是《楚辞》的艺术源头,也是诗集《山有木兮》的灵感之源。《窗外风雨大作》,设“兴观群怨”4首,“原料”取自《诗经》,又加新法“烹饪”。“观”的是“第一次遇见你/桃金娘花小小的/有些心虚的样子”;“群”讲的是“我总担心你的粗枝大叶/会酿成一些意外事故”;“怨”的是“你要是硬邦邦一颗笑声落下去/墙倒了城塌了/于心何忍”,细密的心思影影绰绰。《太极》“女人侃侃而谈/风从隔壁的树枝上跃过去了/蒲公英带了小伞自己飞/你要熟悉这里所有的规则/花开也不要惊慌/低头喝茶/就好”,想象力飞扬,细腻绵密的诗心与诗思云里雾里,犹打太极。《信使精卫》以神话传说为创作灵感,内有两诗《白月光》《朱砂痣》,却是致敬张爱玲写爱情围城心态的金句,然而诗心不着痕迹,“潦草的指关节展开信件/它看见柠檬色的月光从信封里漏出来/ 蓝色的大海波光粼粼”“精卫早已不是填海的精卫了/知道月色里包裹一颗新鲜的朱砂痣”,密密麻麻的心思像迷宫让人看不懂。漏出的月光,让人想起洛夫的《子夜读信》,美得让人沉醉。
女诗人爱写女性,不少标题赫然就是“心思重的女孩子”“女孩子总是要名正言顺的”“用什么来定义一个女人”。“女孩”是高频词,一颗少女心不死。不过华农园子长出来的女教授写得最多的还是植物,最爱也是植物,她落笔生花,雅意十足:野菊、紫荆、青松、樱花、栀子花……花上魂、树上魂、尘上魂,植物精灵几乎无处不在,不仅在标题里,还长在内容里:“女人急得嘴角起泡/我怎么就不如一泓山泉/可以赴高就低/随物赋形”,像是脱口而出的心事,诗情自然天成。组诗《美人谱》《辛丑年的女人们》写女人群像,寥寥几句出一人,恰似电影特写、写生速写、漫画简笔。她写母亲记忆里的七彩颜色,忆念父亲的昨夜圆月,深情力透纸背。新时代女性读万卷书,看着看着,视野就开阔了;行万里路,从故乡信丰出发,行踪遍及大江南北,走着走着,就把心胸格局撑大了。
王瑛是大学教授,左手写论文,右手写诗歌,有论著《叙事的秘境与诗意》《叙事学本土化研究(1979-2015)》,诗集《昨夜,誓言一样的青铜器》,主编《春风破:岭南十女诗人选集》。人或重于感性,或重于理性,王瑛却能将诗性思维与理性思维平衡得恰到好处。作为学者型诗人,王瑛研究叙事学,探究讲故事的奥秘,而写诗则讲究生活的诗意,以及如何巧妙地融合诗性顿悟与叙事理论、感性体察与理性思维、浪漫思绪与敏锐思索、形象捕捉与逻辑推理,发散思维模式和突转思维节奏等。在王瑛笔下,有个性的传神诗歌飘逸而出,美轮美奂,令人钦佩。
(作者系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