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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驾马车”的真实录影 ——关于《天生我才:冯骥才传》的阅读札记 2025年04月25日 来源:文艺报

《天生我才:冯骥才传》,杜仲华著,中国言实出版社,2024年10月

□黄桂元

人物传记是一门介于历史与文学的“混合”文体。事件是历史本体,话语是历史描述,两者融为一体,化为活生生的人物生命轨迹和毛茸茸的故事细节,便有了传记文学。近期,中国言实出版社推出的杜仲华的《天生我才:冯骥才传》,是对冯骥才80余载生命岁月的有序展示。冯骥才博学多才,涉猎广泛,很难简单归类。小说家、散文家、画家、艺术鉴赏家、文化学者、艺术教育家、文化遗产保护者等,凡此种种,皆有佐证。为冯骥才立传既要真实记录传主的人生轨迹,还须“术业有专攻”,知晓传主所擅长的文学、艺术领域的成就,拥有相应的认知水准、知识储备和审美积淀,对其在文化传承、艺术教育和文化遗产保护等多方面贡献也要有一定了解。

关于冯骥才,人们首先想到的是他的作家身份,其以数百万言的小说与散文,构成了具有个人标识度的文学世界。冯骥才的处女作是1977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义和拳》,与李定兴合作。较之23岁时写出《雷雨》的曹禺、26岁时出版《沉沦》的郁达夫、28岁时写出《家》的巴金、32岁时出版《边城》的沈从文,时年35岁的冯骥才,或可称为“大龄”青年作家。

冯骥才曾有过淘气的童年、顽劣的少年。读中小学时,他乐得不受约束、自由自在,功课勉强过得去。那段时光,他的兴趣都在课下,弹球、拍毛片、滚铁环、砸杏核、捉蛐蛐儿,凡是男孩子热衷的玩法,他没有不会的。读中学后,他身高达到一米九二,还曾被天津篮球队选中,当了专业运动员。除了运动,他还喜欢看书,先是入迷小人书,对里面的故事和画面充满好奇,后来书读得越来越多。他还对画画很感兴趣,用彩笔把自己对这个世界乱七八糟的想象涂在大大小小的白纸上。高中毕业,他曾报考中央美术学院,却未被录取,便自己拜师学艺。每逢假期,他就进京求教,还时常背着画具进故宫临摹,下功夫最多的就是《清明上河图》,为日后供职于某家书画社专事绘画打下坚实基础。同时期,他读了大量18-19世纪的俄罗斯和欧美文学作品,手不释卷,遐思活跃。冥冥之中,他仿佛听到了文学女神的召唤,灵感频频光顾,不断享受文学能量释放带来的无尽快乐。

冯骥才的文学生涯迄今已近半个世纪,与新时期伤痕文学的诞生几乎同步。他的小说曾深受19世纪欧美现实主义经典小说影响,叙事手法略显“洋气”,也很讲究。那段日子,冯骥才和一些同辈作家一样,对各类需要疗治的社会问题非常敏感,很快,他就开始不满足于只关注“问题小说”。1981年第3期《人民文学》发表了他写给刘心武《下一步踏向何处》的文学信札,提道:“我们这一代作家,大都是以写‘社会问题’起家的,这是时代赋予我们的使命,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作家不能回避的”,同时认为小说的功能不止于此,而是包含着历史的、时代的、社会的、人生的、哲学的、艺术的六个部分,“人生的和艺术的,一直不被我们重视”,他主张“我们的下一步,要向‘写人生’的方向倾斜”“另辟一条新路走一走”。《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雕花烟斗》《斗寒图》《爱之上》《临街的窗》诸篇,便是另辟新路的收获。之后,冯骥才又在积极求变。基于对天津地域文化的好奇和积累,1980年代中期,冯骥才开始思考、探究中国传统文化心理的根源和症结,将小说文本的叙事焦点对准市井百态、五行八作、三教九流,力求展示天津民俗文化的内核与生态,推出《神鞭》《三寸金莲》《阴阳八卦》的“怪世奇谈”小说系列。

若建立一个冯骥才人生坐标系,纵向轴可以追溯到1970年代新时期文学的发轫初始,包括“伤痕”“反思”“寻根”等重大文学思潮,他既是重要参与者,也是积极推动者。说到横向轴,便是与进入新世纪同步的“四驾马车”。他认为,“一个真正的文艺家,身上一定有一个‘频道’,这个‘频道’不仅要有播放系统,还要有接受系统”。所谓“四驾马车”,指他正在从事和推动的四项工作,即文学写作、绘画、文化遗产保护、艺术教育,也是其文化系统工程的真实写照。

绘画曾被冯骥才形容为“心灵的闪电”,与他的文学写作渊源深厚。他熟谙俄罗斯文学、绘画、音乐,这些艺术领域差不多是那一代作家的审美源头。2002年,他访问俄罗斯,沿着文学艺术大师留下的历史足迹流连忘返。他凝视屠格涅夫的故居,在列夫·托尔斯泰的庄园散步,向契诃夫墓地献花,在广袤的俄罗斯原野和森林间寻找列维坦和希施金的画境,发现许多俄罗斯文豪同时还是出色的画家。从俄罗斯文学艺术大师的作品里,冯骥才汲取和借鉴了太多养分,融于自己的艺术创作。

冯骥才的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始于1996年,他用一年时间做田野调查,写作出版了《人类的敦煌》,随即开始投身“留住老城”“抢救遗产”的艰难工程。进入古稀,冯骥才身体力行,亲临现场,投入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他表示,对于民间文化遗产陷入自生自灭的状况,绝不能袖手旁观。如今,他的辛勤付出日渐有成效,一大批抢救出来的图文资料被珍藏或出版,他的坚守感动并唤醒了更多有识之士一同参与,携手相助。

冯骥才身兼多职,他没有“三头六臂”,只能从有效管理时间上入手。他过69周岁生日之际,特意为自己制作了一个“精神蛋糕”,把全年的时间切割成若干块,分配给不同的工作。这需要持续的激情和超常的自律,才能保证源源不断的生命动能。有人把冯骥才比喻为“中国文化的精卫”,不知疲倦地填中国文化和中国教育的海。

对于尚健在的人,是否有必要立传?传记并不是盖棺定论,但值得立传的人,其影响力一定是已成某种共识,有立传的价值和必要性。对于冯骥才来说,岁月还在延伸,生活还在继续,传主仍需要接受时间的审视和历史的评价,这也是读者的期待所在。

(作者系天津市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