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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机接口,通向何处? ■陈 龙 2025年04月30日 来源:文艺报

近年来,全球脑机接口技术飞速发展,应用领域正逐渐从医疗领域扩大至教育、游戏等非医疗领域。图为由中国自主研发的半侵入式脑机接口“北脑一号”。 新华社记者 张漫子 摄

2024年1月,埃隆·马斯克旗下的脑机接口公司Neuralink公司完成了世界首例人类大脑设备植入手术,植入者恢复良好,此消息一经报道,便立即引发广泛社会关注。当前,具有中国自主知识产权的脑机接口技术也正处于高速发展阶段。脑机接口的投入使用,让人想到刘慈欣在《三体》中创造性地提出了“思维透明”“大脑结构全视图”的构想,并编织出“意识可视化传输”与“思维远程控制”的故事情节。

在威廉·吉布森的经典科幻小说《神经漫游者》中,主人公凯斯通过脑机接口将大脑与网络直接相连,意识能够挣脱肉体的束缚,在虚拟数字空间漫游。类似情节也曾出现在小说《雪崩》中,小说的虚拟世界里,所有现实事物都可以被数字化复制,并且能够用各自的“化身”参与社交、工作、游戏等活动。在中国网络科幻作家匪迦的《蒲公英计划》中,作者以地球末日危机为背景,设想在人机交互普及之后,可以将每个人的数据生成“孪生数据包”,并将这些数据包散播到宇宙的各个角落,以期在其他星球上重建人类文明。

脑机接口技术也曾出现在一系列影视作品中。在电影《黑客帝国》中,当人们被机器控制并囚禁在一个虚拟的矩阵里时,主人公尼奥联合其他人通过使用脑机接口技术,进入了矩阵的核心,与人工智能系统展开了一场生死决斗,最终尼奥摧毁了矩阵,解救了人类。在《阿凡达》中,受伤后以轮椅代步的前海军陆战队员杰克可以通过意念远程操控其替身,并在潘多拉星球上自如地行动。在电影《机械姬》中,人工智能机器人“艾娃”可以通过捕捉人的内心想法,与人进行相应的交流和行动。曾经只能在科幻小说、电影里出现的虚构故事,在脑机接口技术不断革新与发展的今天,正在步入人类现实。

脑机接口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至20世纪上半叶。1924年,德国科学家汉斯·伯杰首次记录到人脑的能量活动,这种能量活动后来被命名为脑电波。1969年,美国神经学家埃伯哈德·费兹成功将猴子大脑的一个神经元与外部设备建立了连接,完成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脑机接口实验。1973年,美国科学家雅克·维达尔首次提出了“脑机接口”的概念。它是指一种不依赖于正常的外围神经和肌肉组成的输出通路的通讯系统,在人或动物大脑与外部设备之间建立连接的新技术。1998年,菲利普·肯尼迪实现了以侵入式脑机接口协助脑中风患者控制电脑光标。2008年,匹茨堡大学研究团队利用脑机接口让猴子操作机械臂实现了自我投食。2017年,Facebook通过实验,首次实现利用脑机接口控制人的意念进行打字。2021年,科技公司Neuralink利用脑机接口让猴子在电脑上学会了“打游戏”。2024年,Neuralink公司成功在人身上植入了脑机接口芯片。同年9月,其盲视技术又获得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的“突破性器械”认证。2025年,中国脑机接口的技术在医疗领域突飞猛进,将进入实践应用领域,为患者带来切实的救助。

历经百年,脑机接口的发展经历了学术探索、科学论证、应用实验三个阶段。据相关领域的专家指出,未来,随着技术的发展,脑机接口技术还可能会在医疗、康复、工业、学习、娱乐等领域得到广泛应用。

科幻影视对脑机接口技术的想象,引发了公众对技术与记忆、个人隐私和伦理问题的思考。在脑机接口迅速发展的当下,我们亟须追问,脑机接口的未来发展将通往何处?脑机接口是对人的大脑神经活动进行干预和指导的技术,而大脑神经活动决定着人的意识和行为。随着脑机接口技术的投入使用,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人类已逐渐掌握了改变个体意识和行为的强大技术力量,而这种力量曾经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当人们将这一权利转让给他者时,我们该怎样规划生命的蓝图,又该怎样审慎并且负责任地对待自我和他者,对待生存和生命的意义?如果像电影《盗梦空间》《流浪地球2》中那样,当意识可上传、记忆可篡改时,人类该如何定义自我?当个体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操纵和改变他人的思想和行为时,人的主体性和自主性应该如何维护?

此外,脑机接口技术也让大脑意识暴露在公众的视野之下,该技术不仅能够收集和储存人们已经表达出来的信息,而且能够采集未“外在化”的大脑深处的信息。在脑机接口技术面前,人被迫完全透明化地生存在这个世界,“赤裸”地生活在人世间。如果像电影《机械战警》《头号玩家》中那样,个体数据成为交易的“商品”,个体的隐私该如何存在?人的尊严又该如何实现?脑机接口的发展触及诸多伦理、法律议题,亟待加强脑机接口技术的伦理风险预防及治理工作,以保障其沿着服务并造福于人类社会的方向发展。

在新兴生物技术迅猛发展的当下,技术对人身体、心灵干预程度不断加深,亟须对技术的发展进行系统而又全面的思考。科学技术的发展并不可怕,但如果将技术作为一种向外界无情掠夺的方式,仅为满足人类的私欲,我们就要谨慎地对待。

(作者系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全球卫生学系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