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的德国文学最高荣誉“毕希纳文学奖”揭晓，评委会授奖词盛赞获奖者“以她的语言的力量对抗德国历史上的阴霾和当今的冷酷”，盛赞其作品呈现出“女性作家的自我张扬、再次发现和持续发展”的特别质感。

这份殊荣由77岁的乌尔苏拉·克莱谢尔（Ursula Krechel）摘得。这位女作家1947年12月出生于德国特里尔地区，大学念了日耳曼语言文学、戏剧学和艺术史专业，获博士学位后曾辗转多所欧美大学讲授文学，1977年开始发表作品，创作横跨诗歌、小说、短文、戏剧和广播剧艺术疆域，先后将2009年的“约瑟夫·布赖特巴赫文学奖”和2012年的“德国图书奖”收入囊中，2012年当选德国语言与文学学院院士，还曾当选德国笔会中心名誉主席，目前生活在柏林。

乌尔苏拉·克莱谢尔文学创作的艺术品质“刚柔并济”，有犀利，有典雅，有史料，有文献，有阅读挑战性。第一部戏剧《艾丽卡》表现女性在婚姻与职业夹缝中的困境。2008年问世的《上海，远离何方》聚焦二战期间犹太难民流亡上海，战后返回德国却遭遇冷漠。2012年推出的《地方法院》叙写一个犹太人法官流亡古巴，战后返回德国又遭逢反犹太主义幽灵。2018年推出的《幽灵列车》讲述吉普赛人在纳粹时期遭受迫害，在战后社会也倍遭歧视。这三部小说从主题层面上看，在横向上构成一个三部曲，共同反映二战期间和战后被迫害、被边缘化群体的生存图景。

乌尔苏拉·克莱谢尔的戏剧、小说虽然情节各异，但始终贯穿着对暴力形态的写照，剖析着不同类型的暴力在不同时空维度中的显影。今年初发表的小说《尊敬的部长女士》更将这种暴力叙事推向新的高度。书中主人公分别是一位身患重疾的拉丁语教师，一位失业的零售店员和一个没写姓名的女司法部长。她们的心理和身体遭受的语言压迫冷暴力、持刀伤害行为暴力被作家连在了一起。小说中引入了罗马皇帝尼禄的母亲阿格里皮娜被她亲生儿子谋杀的故事，与三位女性命运巧妙地形成了一种过去与现在交融的互文。作家认为当代暴力与古代暴力在模式上一脉相承，这是她对人类德行的一个独特诠释。尼禄弑母的历史镜像强化了人类生存经验里的暴力感。

乌尔苏拉·克莱谢尔初登文坛时是以诗人身份亮相，诗歌创作始终是她探索创造性的前沿阵地和保留领域。如1997年的一首《讲话、心》中写道：“心是如此冰冷，冷到/令它自己战栗/讲话（之）指示灯亮起，宁愿/被称为是冷酷/（心）惬意地偎依在瓷砖上/犹如幸福的蛆虫盘踞于/酸樱桃的筐底”。这些诗句通过对“心”这一意象的层层解构，既展现了情感的极度疏离，又暗含随时可能爆发的情绪张力——那种随时可能掀翻桌面的潜在愤怒。即便在中文直译中损失了德语原作的音韵之美，我们仍能感受到作家语言的强度、密度和高浓度。

乌尔苏拉·克莱谢尔曾在1980年、1990年和2013年三次来过中国，在2013年那次中国之旅，她与作家李洱就两国语境中关于文学创作、乡土等话题展开过对谈。她的《上海，远离何方》和《地方法院》两部小说目前已有中文译本。

（作者系北京大学德语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