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么是散文？我以为构成散文最可宝贵的两个因素是这样两句话：独特的感悟，自由的抒发。可贵在“独特”，尤其在“自由”！吴冠中生前对我亲口说：“离开感情深邃的意蕴，笔墨等于零。”鲁迅激赞曹操“是个改造文章的祖师”，其文章“清峻”、“通脱”、“简约严明”，“想写的便能写出来”。鲁迅这里所说的“通脱”，“想写的便能写出来”，就是自由的抒发。自由抒发什么呢？当然是知识分子的主体精神。

我们当前的散文所欠缺的，恰恰是散文作家主体精神的缺失，前怕狼、后怕虎，辞藻华丽而思想贫乏，不无感动却少有震憾。

毛泽东1957年说过：“现在还是放的不够。”这句话，我在刚刚粉碎“四人帮”时作为文章的标题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二十多年过去，仍然面临着思想解放得够还是不够的问题。一些读者认为好的散文作品不但不能评论，而且不让发行；即便准予发行，评奖却不允许，宁肯把印制好的一大批获奖作品集全部封存。后来，作者的散文集都准许上架，但封存的获奖作品集仍然压着。

散文年度选集较多，这是好事，各人心里一杆秤，但是个人化的、有个人风格特点的选集并不多。和散文作者必须具备独特的感悟和自由的抒发一样，选集编者也应排除一切非艺术的干扰自由表达主体的意识和兴味。有的选本言行不一，说他们这批编者大海里捞针，反反复复遴选，如何如何认真，其实是大话惑众，怎么能畅销怎么来。

现在的评奖不只一种，官方民间一齐上，这很好，也希望在评奖过程中对读者和作者负责，一篇一篇地读，一本一本地评，不要远离文本，排排坐、吃果果，你一个，我一个，给出血者留一个……

我多年前曾经同韩小蕙交谈，问起当前文艺状况，我说了四句话：“作家要表现，政府要宣传，读者要好看，书商要赚钱。”文人同商人联姻之后，文学创作和文学活动就要变味。

散文写作较之报告文学写作，不能说“不差钱”，所以，散文作品要开研讨会就很困难，拉不到钱，谁给你开会，谁给你写评论，写出评论谁给你发表？对于这种情况，我很替一般写作者着急，也为好货被埋没而心痛。怎么办呢？同情同情弱者吧！

能拉到钱的作者开研讨会，但有的研讨会实在不敢恭维。与会者读就读了，没读就没读，没读完就说没读完，不要装蒜；好处说好，坏处说坏，去掉最高分，再去掉最低分，不要见钱手软，为了眼前的什么而失掉自己宝贵的什么。

摘自《中国文化报》10月9日 阎纲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