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艺术的“高难险峻”
“架上绘画是存是亡”的问题,根本不是一个学术问题,而纯粹只是一个精神信念和心理素质问题。油画永远会活在热爱它、坚信它并有信心有毅力征服它、发展它的人手里;如果说油画也会死的话,它也只能死在那些畏惧油画的高难而对自己失去信心的低能者手里。狐狸吃不到葡萄就一定会说它是酸的。画油画确实很难,它是人类手工智能劳动项目中很高难的一种。自油画发明以来,东西方有千千万万的油画家热爱它,每一个油画家通过努力都能从中获得职业的快感并取得一定的成绩,但要在油画上作出卓越的贡献并跻身于人类油画经典大师的行列,这样的成功者少之又少。马克思曾经高度赞誉过画家拉斐尔、雕刻家托尔瓦德森和小提琴家帕格尼尼那双“具有魔力的高度完善的手”,是需要在前人积累的经验基础上终生刻苦钻研艺术规律才可能练就出来的。
什么是油画的“高难险峻”呢?形象地说,我认为油画之路有两大阶段,第一阶段是大家通过不懈的努力跋涉从四面八方来到喜马拉雅山的脚下,这里海拔已经不低,大家走到此地已属不易,有的油画家一辈子也达不到这里;第二阶段是要向喜马拉雅山山巅正面攀登,这就要看攀登者的意志决心和真实功力了。这里所说的喜马拉雅山就是我在形象比喻中所说的油画的“高难险峻”。
油画的“高难险峻”在学理上到底是指什么呢?它指的是油画潜在本质的最大可能性或油画表达能力的最大化,也就是我们通俗所言的最高的“油画标准”。
近来关于艺术标准、尤其是油画标准,成了一个大家热议而又莫衷一是的模糊概念。有人说油画没有标准也不应该有标准,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有人说油画标准是多元化的,张三的油画有张三的油画标准,李四的油画有李四的油画标准,张三的油画和李四的油画没有可比性;还有人说,油画标准会扼杀油画家的创作自由,无标准油画家才会有无限广阔的自由发挥空间。在油画标准混乱的情况下,油画的面貌确实可能五花八门了,但油画的真实质量却可能越来越平庸化、低俗化了。
要分优劣就必须要有标准,没有标准根据什么分优劣?要学习人类油画史上的好画家、好作品和好经验必须要有标准,没有标准你怎么知道学什么?要提高自己的油画水平画出好油画来必须有标准,没有标准你往哪里去提高,去画什么样“好”的油画?“好”也是根据标准判断出来的。新中国成立60多年来中国油画有不小的进步,这正是因为许多油画家遵从油画艺术标准努力实践而取得,可以说已经有不少油画家跋涉到油画的喜马拉雅山脚,但真正开始攀登喜马拉雅山的油画家不多,这需要树立油画的高难标准并有敢于正面攀登的信念,中国油画的实际水平才有可能全面地上升。
长期研究、分析人类油画的经典作品长廊,我们从中可以体悟出油画的高难标准,那就是:在思想精神层面,油画家创作的油画作品要关爱油画艺术家本人也生存其中的自然、社会和人构成的视觉生命世界,并希冀它不断摆脱假、恶、丑而趋向真、善、美的统一。
油画家必须具备的四大能力
在艺术形式层面,油画家如果想更自由更完美地表达他上述的审美理想,他们必须懂得油画辩证法,必须具备四大能力:一是整体辩证的素描空间造型能力;二是整体辩证的构图(构成)组织能力;三是整体辩证的色彩对比生发能力;四是整体辩证的统一前三者的生动运笔能力,用类似中国水墨画的“笔墨”概念的油画“笔色”概念(有生动笔触的色彩)去表达生命世界对象的活力和魅力。谢赫六法中的“气韵生动”不但是人类视觉审美对水墨画的期待,也是人类视觉审美对普遍绘画(包括油画)的期待。
人类发明的油画,并不是从事油画创作的油画家一开始就具备这四大能力的,它有一个漫长的探索、发掘油画本质潜能并使之逐渐完善的发展过程。开始画油画时,只是局部观察,死扣轮廓线、勾线平涂固有色,逐渐开始重视光影、体积、空间、结构、虚实、色彩和构成等等。第一大基本能力“整体辩证的素描空间造型能力”和第二大基本能力“整体辩证的构图(构成)组织能力”是首先积累起来的,而第三大基本能力“整体辩证的色彩对比生发能力”直到印象派时期才基本丰满起来(印象派对此功不可没),但他们又遗憾地弱化了先前形成的第一大基本能力。后来俄苏画家力求把“整体辩证的素描空间造型能力”和“整体辩证的色彩对比生发能力”辩证统一起来,苏里柯夫的《女贵族莫洛卓娃》正是这种辩证统一的优秀典范。从弗拉戈拉尔、戈雅、德拉克洛瓦以来,许多画家(包括许多俄苏画家)对第四大基本能力(生动的运笔)作了许多有益的探索,并力图把四大基本能力统一起来。中国当代油画家长期受中国水墨画写意精神潜移默化的熏陶和影响,其实他们是最有可能把油画四大基本能力全面综合统一起来的一代幸运者。人类油画的历史在整体认识论和方法论上,经历了一个逐渐从局部相加的形而上学向整体有机的辩证法过渡的发展过程,这个具有哲学深度的艺术问题很值得我们后来者认真梳理和总结。
在混乱中重建油画标准
我所说的双层结构的油画标准,是一个衡量和评价油画作品质量和油画家能力最全面的标准。这个标准,不是人为主观想象和刻意规定出来的,而是油画画种本身本质潜在的特质和功能。当然,它要靠一代一代的油画家通过长期实践探索,才能将它发掘出来、彰显出来,并积淀为油画家自身的一种经验性的能力。这个标准,表面上是对油画作品的评价标准,实际上是对创作油画作品的作者的全面素养和能力的评价标准。这个标准,要求油画家不仅具有高尚品位的思想情感和审美取向,同时具有高水平的素描空间造型能力、构图组织能力、色彩对比生发能力和将前三者整体辩证统一起来的生动运笔能力。实际上,这是衡量油画家真正实力的标准。
中国当代油画要想健康发展,中国油画家必须排除国际上流行的旨在消解和颠覆油画画种生存权利的后现代主义混乱思潮,对自己终身选择的油画事业的画种本身有坚定的信心。油画存在的本质就是二维平面的造型艺术,它的丰富表现力和全部独特魅力,就是建立在二维平面之上的。如果怀疑并想改变油画画种这种存在本质,力图把二维平面造型艺术的油画,变成三维立体化的或类似影视一样动态化的东西,它已经不是油画了,而是别的什么综合艺术了。如果用这种思路来发展中国油画,实际上就是取消了中国油画。二是中国当代油画要想在实际水平上有大幅度的提高,必须要明确油画的艺术标准,尤其必须要明确油画高质量的标准,而油画高质量的标准就是油画家追求的真、善、美理想和强悍有力的油画表达能力(基本上是四大能力:造型能力、色彩能力、构图能力和整体辩证统一前三者的生动运笔能力)。有了这种高质量的标准、审美追求和表达能力,中国当代油画的整体水平才有可能不断提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