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一谈《中国鲤》
鱼祸与人祸
蒋一谈的文字况味繁复,但表现在小说形态上,却有一种出奇的安静、单纯和节制。《中国鲤》(《十月》2011年第3期)的故事本身极其精致,对于短篇小说这样的文体来说,几近“天成”:美国人尼克的父亲是一个业余的鱼类研究专家,人称“鱼教授”,以保护鱼类为己任;他的叔叔则是一个“老钓客”,以虐杀鱼类为乐,二人因为一条珍稀的“湖鲟”反目。为了清除河水里工业废水造成的藻类,鱼教授说服当地政府到中国购买了“中国鲤”鱼苗。中国鲤吃掉受到污染的藻类,河里的水就会被清洁,湖鲟、鳟鱼就会更好地生长。可是,中国鲤超强的繁殖能力令鱼教授崩溃,一年后,河水泛滥,中国鲤成灾,使鱼教授和老钓客兄弟重归于好的,是他们共同利益的敌人——中国鲤。鱼教授一改面目,从一个鱼类保护者变成一个最大的屠杀者,四处鼓动人们“不能让活着的鲤鱼逃离你的视线”,在他眼里,中国鲤鱼不是鱼,就像他不会把别人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最后,在一场抓捕中国鲤鱼的比赛中,鱼教授一口气捕杀了20多条中国鲤鱼,因兴奋过度、忘乎所以,被飞出水面的鲤鱼击中眼睛,继而被射杀中国鲤的利箭射死——这真是一个无比纠结的结局,于鱼教授、于读者。在“全球化”、“东方主义”的文化背景之下,这样一个故事,它的寓意、它丰富的象征意味,它精巧的结构,它微妙的人物关联(“叔叔”因为后来爱上了一个中国女孩“蓝”而再次与父亲决裂,看起来,美国人的“涉外关系”无处不在、无可逃避),都令人怦然心动。
甫跃辉《巨象》
好人难做
一个29岁的年轻人,尚未得到他身处的那个“国际化大都市”的认同,也因此,尚未被人世的浊流彻底冲垮,在心心念念之间,他还会叩问自己:“我还是个好人吗?”——在甫跃辉的短篇小说《巨象》(《花城》2011年第3期)里,李生反复做一个有关“巨象”的梦:象群来袭,天地玄黄,巨象掠走的红衣女子似乎隐喻着他生活中的那个名叫小彦的女孩。一开始,她只是为了填充他被前女友抛弃的短暂空虚,因为,“他凭借早先进入城市的优势,很容易就会把她弄到手。她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弥补他的失落”。相对于李生的“开放”,小彦的保守、固执和自卑都令他一时庆幸、一时失落,“他口中的三级片,到她耳朵里成了琼瑶剧”。他强行与小彦发生关系后,一边和她保持着肉体关系,一边另寻出路,找了“有自己的房子的本地人”准备结婚。就在他领结婚证后第二天晚上,梦魇再次出现,梦中的惨烈激起了他的畏惧,也激起了他内心深处残存的一点“怜惜和不舍”。在一个开放式的结尾,李生面对和梦中出现的一模一样的电话铃声惊悚不已。生活,到底会让他付出什么样未知的代价?梦境放大了现实,或者可以说,是梦境厘清了现实,如同“巨象”走过,呼啸而过我们灵魂的是一声巨响:在现代都市生活的重重压力之下,那一线残存的良知和清醒能否拯救我们于欲望的泥沼之中?
(刘凤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