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版:书香中国

字有百炼之金 篇有百尺之锦

□包明德

长篇小说《最后的巫歌》体现着一种精良文本的特色。作者后记里说,秘密背后还有秘密,我也在解读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这部作品的主题比较含蓄,充满生气,隐喻性和辩证性很强,有很深的思想文化背景,有广阔的视野,在民俗和图腾崇拜的文学书写上具有重要突破和拓展。但在这里,我着重分析一下作者的语言。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这是个颠扑不破的永恒法则。在文学“网络化”日盛、文化“略缩” 倾向滋漫、心境浮躁虚枉的当今,真正意义上的文学,清醒自信地坚守着的,除了精神文化的指向而外,就是在叙述和书写上发扬经典文学的优秀传统,在语言文字上精心打磨、认真推敲,从而使读者在得到美的享受之时,唤起更大的好奇心、想象力和再创造精神。作者方棋把悠远的传说、活动的人群、游走的唇舌作为语言的源泉,然后在现代生活的观照下加以锤炼、编织和运用。因而使得这部作品显具很高的文学品位,映现着美的光彩,美得像一幅长长的绣锦。

《最后的巫歌》语言上优美灵动,首先体现在写景写物以及写人的心理情态和状貌上。比如,“夏七发走到豁开巨咀的洞口,把洗得发白的裤子挽过膝盖,像夏家太祖一样脱下草鞋,一手拿符,一手举刀,神情怔忡,孤独,悲壮地跳入五光十色的激流”。“火辣辣的空中兀自飘来一片乌云,电闪雷鸣,好家伙,天上擂的雷公鼓,地上擂的牛皮鼓”。“古老的颂歌回荡在焦土野地,声音裂石穿空,经久不绝”。还有“月光,这个世界上最为神奇的就是月光,虽然如云雾轻白,却比铅和铁更有力量,它不需一弹一枪,就能扭转命运,创造奇迹,创造大悲也制造大喜”。读者可以看到,这部作品通篇的描写,都是这样精雕细刻,情景交融,以景衬托人物,以人物渲染景观,现代中渗透古远,古远在现代中重生。通篇几乎没有一页一段一词上衍敷苟且。

高尔基曾说,文学的第一要素是语言。文学就是用语言来创造形象、典型和性格的,也是用语言来反映现实事件、自然景象和思维的过程。当下,很多东西都假乎文学之名以行,然而鉴别其真伪优劣的重要标识应当把语言列在首位。《最后的巫歌》之语言表现力,还体现在人物的对话上。比如:

“只要不把皮给她,她就回不去!”妈绥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这小子也蹿得和陶九香一样高了,在一旁边兴奋地插咀。“走开!”黎爹柱斜他一眼,狠狠道“偷懒的家伙”。“我和妈貉打赌,是先有黄连呢,还是先有种子。” 妈绥委屈地说。黎爹柱盯着二儿子的麻脸,皱眉问:“你说先有哪样?”“我说先有种子。”妈绥望着父亲抠了抠脑袋,“爸爸你说呢?”“废话!如果没有种子,怎么长得出连秧来?”黎爹柱满面怒容,吐了一口唾沫。“但是妈貉偏说先有黄连,他说,没有黄连怎么结种子?”黎爹柱一愣,疑惑地说:“是啊,没有黄连,怎么结种子?妈的,你们不干活,躺在那里傻想鸡生蛋蛋生鸡,小心挨揍!”妈绥失望地跑开了。

这些简洁的对话及与之相伴的心理情态描写,特别符合人物性格的塑造和情节的展开,是文学创作中最能体现艺术性的环节。

另一方面,书中运用的方言土语、传说格言等,都很洗炼和精当。如:“一条罪龙,被禹王枷住了,脱不开爪爪,真像被五花大绑锁进老岩”。“一个龙头对着你,还愁山水流不进屋?”“千生罪垢,随落烬以俱消;万劫殃缠,逐倾光而书灭。身度光明之界,永离黑暗之光”等等,这些民间话语取留精当契合。

中外文学优秀文本的特质,是从作品的情节结构、精神蕴含、情感价值和语言质量等方面显现的。优秀的作品所以能流年经代千古不朽,每一次重读之所以都是一次新发现的航行,重要的元素是语言。字字读来都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从《诗经》、唐诗、宋词到《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和《红楼梦》,千百年来,这些作品的语言魅力历久弥新。它们中的很多语言,在今天不仅文学创作上在用,于日常生活中也每天都有用的。在莎士比亚诞辰445年之际,国外有的报刊号召“像莎士比亚一样说话”,认为莎翁的语言是“英语世界难以超越的高峰”,据统计,现在仍有2000个莎士比亚用语在日常生活中被使用。所以,我们当前在文学批评中,有必要更多地关注文学作品的语言品质,开掘作品语言的匠心和韵致,甚而可用语言的标准作为文学与非文学的界标。

长篇小说《最后的巫歌》昭示了人类文化的符号体系分布非常广远,涉及到现代性文化价值体系的问题,是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一个回应,渗透着反思、总结以及重构的文化姿态。正因为作者“字有百炼之金”,才获得了 “篇有百尺之锦”的艺术效果。

2011-09-05 □包明德 1 1 文艺报 content25677.html 1 字有百炼之金 篇有百尺之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