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版:文学评论

反映中国农民七十年成长史的一面明镜

□郑恩波

靳春的长篇小说《水灯》,以广阔的视野、全景式的画面,多角度、多层次、全方位艺术地再现出晋北农村自抗日战争开始到改革开放新时期70多年的历史风云和时代变迁,描绘出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我国北方农民所进行的威武雄壮、波涌涛起的武装斗争和波澜壮阔、如火如荼的社会主义革命、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英雄史诗。

《水灯》概括了中国农村70年的发展史,但它不是平铺直叙地讲述历史事件和罗列枯燥数字的史书,而是一部通过描写农村各种人物的关系和他们的历史命运来感染人、教育人的小说。优秀小说应塑造典型人物形象。靳春运用种种艺术手段和技巧,塑造了仉鼎盛、仉熙川、刘嘉麟、张毓卿、甄韬旸、罗秀凤、周晗、何小圆、欧阳耇生、滕漫远、罗垣桥、石榴花、柳二女、郝德等一大批有血有肉、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

在所有的人物形象中,仉鼎盛这位共产党员的形象最为丰满厚实、真实可信、可亲可敬,最具典型性和教育意义。仉鼎盛身上最可贵的一点,是他对党无比的忠诚和纯真、坚强的党性。为“党派到那边的人”刘兆麟绝对保密一事,是最有力的说明。破堡村有名望的殷实人家的当家人刘庚与仉鼎盛的父亲是世交。刘庚虽然家富,但很开明,一心向着共产党。抗日战争时他让长子刘兆麟投奔革命队伍,成为党派到“那边”的人,此事只有刘庚和仉鼎盛知道,连刘兆麟的胞弟刘嘉麟都不知道。为了确保革命成功,仉鼎盛这位为民族的解放负过伤、立过战功的“三八式”老党员,凭着在宋支队(宋时轮率领的部队)锤炼出的党性,一直没有把这一重要机密告诉给包括刘兆麟亲弟弟刘嘉麟在内的任何人,尽管刘嘉麟还是一村之长和他的挚友。

正直是道德之本。仉鼎盛并没有高深的文化,但他有一颗难得的正直的心。他常对乡亲们讲:“咱是堂堂正正地干事,本本分分地做人。”村中的父老乡亲对他有精准的评价:“仉鼎盛是破堡村的秤砣,压得住阵。”正因为他心正,所以才能正确地贯彻执行党的方针政策。三年经济困难时期,他不怕来自上面的压力和丢掉“乌纱帽”的风险,坚决支持、鼓励社员耕种小片自留地和从事多种经营,保证群众增加收入。而“文革”中他被批斗后以肺腑之言安慰担忧着儿子熙川的妻子张毓卿:“你放宽心,天塌不下来,地陷不下去,熙川年轻,受些苦难,经个世面,也有益呢,从中懂得些道理……飞得高,落不低,不定将来,也有出息。”

假如作者只以描写仉鼎盛的政治品质为满足,那么,这个被众乡亲誉为全村的秤砣的顶梁大柱,恐怕又会是一个显得苍白无力、缺乏血肉的概念化人物,然而,靳春没有那样去写,他笔下的仉鼎盛是面目一新的。这个心灵世界丰富、细腻的人物,有侠肝义胆、多情重义的一面。他对待妻子与前夫生下的女儿猫猫的疼爱与照顾,胜过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囡囡;对朋友刘兆麟的妻子郭淑珍及其儿女的关心与体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对三年经济困难时期浪迹到破堡村的浙江流民阿福一家的妥善安排和百般关照,特别是邀请阿福全家人与自家人欢欢喜喜过大年的闪光一笔,更是使全书亮出一道人性美的绚丽彩虹。他不记个人恩怨,为那个一辈子都与他作对,“文革”中批斗、打骂过他,临死前还写诬告信诽谤他的郝德送葬,并且还“搭上自己的一套崭新的毛料灰色西服”,难过得哭红了眼睛;之后逢年过节都给郝德上坟,烧些纸钱,往坟上添几锹土,这一系列感人至深的义举,让破堡村的男女老少世世代代都要铭记仉鼎盛这个厚道、耿实、天下难寻的大好人。

作为破堡村几十年的老领导、好长辈,仉鼎盛十分关心青年干部的成长,对他们精心培养,大力扶持,先后培养了甄韬旸、周晗、郝逸民、王达山、何小圆等多个得力的干部。在培养干部的过程中,他一切都出自公心,不徇私情。何小圆之妻武小梅的一句话对此作了最公道的评价:“仉鼎盛有眼力,该提拔的一定提拔,该往下捋的一定往下捋。”在发现人、使用人、提拔人这个问题上,我们进一步看到了仉鼎盛的善心、大公无私之心,而这一美德恰恰是今日的许多领导干部不具备而必须具备的。

一个优秀的共产党员,无论是在党内党外,还是在家里家外,都应该是一个正派的人,有道德的人。仉鼎盛对与他再婚的妻子张毓卿的爱是炽烈深挚的,对她的关心是无微不至的。他的个性柔中有刚,着急上火也是常有的,但对张毓卿却一直爱得如胶似漆,从未发过脾气吵过架。非但如此,而且还对她十分尊重,在许多重大事情上,非请她当高参不可。爱情、婚姻生活中发生意外的挫折或不幸时,最能检验一个人的灵魂是纯洁还是肮脏,品质是高尚还是卑劣,风格是崇高还是低下。正当仉鼎盛和张毓卿恩恩爱爱生活得非常幸福的时候,突然传来张毓卿的前夫并没有战死、而且回到故乡想与张毓卿见面的消息,在这一时刻,张毓卿心里掀起大波,仉鼎盛心里也很不平静。经过一番认真的思考,他对张毓卿说:“毓卿,你要觉得委屈你了,他也回来了,我放你走。囡囡、圆圆你想带着,也行,给我留下,也行……”顷刻间,仉鼎盛那真正的男子汉的俊美形象显得是何等高大、令人仰慕。张毓卿当然不会那样做。不过,第三天上午仉鼎盛和张毓卿却领着囡囡和圆圆去小坡村与张毓卿的前夫友善地见了一面,然后回到破堡村,继续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就这样,在半个多世纪的漫长岁月里,仉鼎盛和张毓卿作为恩爱夫妻的榜样,博得全村人的一致赞扬。

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是妻子(或丈夫),张毓卿说仉鼎盛淳朴、忠厚、机智、豁达,这是最精准、最到位的评价。总之,仉鼎盛这位经历过战争岁月生与死的考验,饱受过种种风雨的磨打和锤炼,逐步变得十分成熟、干练、坚强并富有远见卓识的农村基层干部,是一个对党和祖国有忠心,对同志和朋友有诚心,对亲人有爱心的大写的人。

善于编织故事但又十分珍惜笔墨的靳春,还通过叙写仉鼎盛、仉熙川与上下级的关系,间接地勾勒出乡党委书记、后升为县委副书记的滕漫远和土改时驻破堡村的工作员、后升为地委书记的欧阳耉生的美好形象。作者对这两个人物并未多费笔墨,但滕漫远的聪慧、善解人意,欧阳耇生的朴实、勇于承认工作中的失误的优秀品德,都描摹得真真切切,呼之欲出。通过这两个级别较高的人物形象的塑造,让读者进一步了解到党内从上到下的优秀的领导干部。有了这样一些忠诚可靠的社会中坚,在希望的田野上,未来必将出现更加令人鼓舞的好年胜景。

靳春有一支女儿笔,他将破堡村老的少的女人描写得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张毓卿的贤淑文雅、谦恭和善,石榴花的心胸狭隘、嫉妒多疑,柳二女的泼野刁顽、寡廉鲜耻,都描写得极为细腻真切、生动传神。看得出来,由于作者对这些女性十分熟悉,因此才写得这样轻松自然,信马由缰。在成功地塑造了上述一系列可爱的人物形象的同时,作者也用尖刻老辣、独特精湛的文字,塑造了郝德、昃成科等几个灰色的人物形象,其中对小肚鸡肠又极端有野心的郝德的丑恶灵魂的揭露和卑劣行为的鞭笞,最为深刻有力,撼人心弦。作者塑造郝德这个人物形象的寓意是很深刻的:真善美总是在与假丑恶的对立斗争中存在、发展的,一切正直、善良的人与邪恶、黑暗势力的较量将是长期而艰苦的,我们万万不可放松警惕;没有平地显不出高山,有了郝德这个坏典型作反衬,仉鼎盛这位真正的共产党员、农民英雄的形象,才显得更加崇高、更加光辉、更加可爱。

农民是中华民族的脊梁。赏读《水灯》这部小说,使我们再一次加深了对中国农民的了解和理解。《水灯》是真实反映中华民族的一面镜子。

延安文艺运动以来,山西文学就以赵树理、马烽、西戎、李束为、胡正、孙谦为代表的“山药蛋派”著称于世。现在,我们欣喜地看到,来自晋北黄土地的靳春也迈着稳健的步伐,加入到“山药蛋派”作家的行列。我认真地将《水灯》与前辈“山药蛋派”作家的作品作了比较,惊喜地发现:赵树理提倡的“问题小说”的主张,其作品的传奇色彩和诙谐、幽默的笔调;西戎小说里细腻传神的描写、鲜明的人物性格刻画以及极具特色的语言;孙谦作品深厚的人情味和顺叙、倒叙、插叙等电影文学剧本写作方法的娴熟灵活的运用,都在靳春的小说中得到了富有创造性的传承和发扬。

2011-09-16 □郑恩波 1 1 文艺报 content25798.html 1 反映中国农民七十年成长史的一面明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