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少数民族文艺

美丽源自平和

□赵晏彪(满族)

辛卯之秋,十余位多民族作家践行“走、转、改”,来到了云南省的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德宏之行,作家们各有各的斩获。三天的行程匆匆,触动我的却不是任何物件或景致。

德宏无名,但却有名扬天下的缜缅公路;德宏有名,却被赌石美玉所掩盖;德宏有美,美在少数民族的淳朴热情、美食丰盛;德宏有爱,爱在地震大灾后自强不息的精神,爱在大灾面前的镇定自若与在接受八方援助下的感恩戴德之心。这便是我走进百年古寨傣族拉勐寨后,本不易激动的心湖却如同抛进一块巨石,从心底流出的一段感悟。

2011年3月10日12时58分许,云南省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盈江县突发5.8级地震,因震源较浅,百年古寨傣族拉勐寨损毁严重,拉勐寨全寨不到200人,房屋几乎全部倒塌,万幸之中,古寨木质结构瓦房居多,就地取材的竹子房子抗震效果较好,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人员伤亡。

德宏州西北部盈江县境西、西北、西南三面与缅甸接壤,是德宏州国境线最长的县,有214.6公里国境线,自古就是南方“丝绸之路”出口通关的重要通道,秦代“蜀身毒道”的主要出口之一,拉勐寨是盈江著名的百年傣族村寨,世代靠种植甘蔗为生,但这片美丽富饶的宝地地处喜马拉雅大盈江地震带,地质运动异常活跃。村民们自小就在地震的恐惧中成长,长期对地震的恐惧也练成了拉勐人异乎常人的抗“震”能力。据说这里每天震30多次,意志薄弱者简直无法生存。

拉勐寨傣语意为“团结和睦的好地方”,的确,这里依山傍水,有山有水,尤其那成行成排的参天大榕树,壮观、气派,令人心神向往。

我经历过1976年唐山大地震,知道地震后的景象是什么样,更不会忘记人们当年谈唐山大地震色变的表情。人们常说时间可以抹平一切,但地震给人们心灵深处留下的创伤30年过去了,至今难忘。小小的拉勐村为何没有灾难的氛围?人们的眼神中流露出的不是恐慌,而是平和友善。那一排排的简易帐篷,或者用彩条布和油毛毡搭成的临时住所前,三三两两的村民在门口迎接着我们。我们进屋去看看,家里的一些日常用品都有,干净整齐有序。在一棵榕树下,一位老人肩上扛着一个娃娃,这一老一小的两个男人在悠闲自得地晒太阳。那情景像一幅画,在阳光下显得很美。我拿起相机迅速抓拍了几张。老人家看见我为他拍照,朝我笑笑,还让孩子抬起头。我走上前去,递给小孩子一块巧克力,孩子看看老人,我笑笑说吃吧,不怕。老人说叔叔给就拿着。孩子接过巧克力,我问老人,现在住这样的毛竹房习惯吗,苦不苦?老人说,习惯,不苦。以前我们祖祖辈辈都住毛竹房,解放前住的还不如这房子好呢。因为没有钱买不起油毡,天下大雨,房子里下小雨,冬天还特别冷,没有吃的、穿的,现在是临时住房,政府已经给我们盖新房子了,很快我们就可以住楼房了。住进新房子就安全了,再地震就不怕了。老人笑笑说,是呀,只要有水在,有榕树在,有家人在,我们就很快乐……

我知道傣族同胞是喜欢水的民族,也知道傣族同胞喜欢榕树,老人的快乐竟然如此简单,老人说话时的那种平和、知足和坦然让我震动,有谁会想到,这竟然是一位刚刚经历过地震的人,经历过灾难或许还经历过更大的打击的人……我不敢询问老人家遭受过怎样的不幸,但从老人黑亮亮的脸上,从他慈祥地看着肩上的小孙子的目光里,和悠闲地扛着小孩子游玩的神态上,我看不出悲绪(后来听说他家的房子毁了,老伴儿受了重伤,至今还躺在床上),我反而体察到,平和的感觉从他身体的各个部位自然地流露出来。

“团结和睦的好地方”,这句傣语让我想起儒家提倡的“平和”二字,“平和”讲究的是一种心境,一种处世的态度和人生观的体现。当然,也可引申为“平安”“融合”“和谐”之意,以平和之心处世界,需要的是思想的精深和灵魂的感悟,需要的是摒弃一切妄想、贪欲和奢求,让心灵变得淳朴、自然、诚信。我想这一定是傣族人的性格始然,也一定是少数民族同胞的本真始然。

“我们根据村民和有关部门的初步意见,恢复重建的拉勐村将建成一个特色旅游民居小镇,民居建设统一规划,民居特色统一设计,凭借拉勐村现有的旅游资源,展开农家乐等旅游市场开发。这样,不仅为拉勐村民解决新居的问题,还将解决村民未来生活与就业的可持续发展问题。”当地一位讲解员的话让我感到,老人家住进新房的梦想不远了。

老人带着孩子向一潭池水走去,同时也把我的目光引到了村边的那潭池水。池水不宽,水面平静,池水很干净,没有人洗澡游泳,没有人钓鱼,如那老人一样的平和,平静。

这就是拉勐村寨。

我站在池边,再次拿起相机,从镜头里我看到了山的倒影、树的倒影和一只不知名的小鸟掠水而过的英姿,当然,还有老人和孩子嬉戏的影子,相机反应很快,一张平和、安静、美丽如画的片子,定格在了镜头里。

拉勐,一座历经百年沧桑的古寨,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悲悲泣泣,没有张灯结彩,没有灯红酒绿,有的只是平和的傣人,平和的池水,平和的榕树和一丛丛平和的甘蔗……

平和是一个很道家的词汇,也是一个很佛教的用语,同时是一种很儒家的说法,显出了中庸、雍容和大度。

人的一生道路曲折而漫长,有顺境亦有逆境,有通达亦有困顿,拉勐百年,美丽依然,何故——

美丽源自平和。

2011-12-05 □赵晏彪(满族) 1 1 文艺报 content32594.html 1 美丽源自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