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大大小小的上千个城市中,连云港无疑是众所周知的城市之一。她的名气主要来自于新亚欧大陆桥的东桥头堡和孙悟空的老家花果山,却鲜有人去了解她的历史、她的内涵、她的厚重、她的人文情怀。实际上,她所蕴涵的丰富人文矿藏,她神奇浪漫的韵味,她所拥有的中华民族文化的母性气质等等,都会让人深深震撼、让人无限感慨,让人心驰神往。
一直深深扎根在地域文化之中,一直把心泪都寄托给母亲和故乡,一直喜欢追思和探寻的作家张文宝,向我们展示了他多年来对古代东夷民族以及她的后裔们在连云港那块土地上所留下的遗迹和精魂的记述、思考和叹惋。这便是《寂寞千年》的由来。
寂寞了千年的英雄和历史人物们,无论他们曾经如何辉煌,如何谈笑风生,如何运筹帷幄,如何风流快意,其实早就灰飞烟灭,其实他们的精气魂早就消失殆尽。有谁还能记住他们呢。当今天,我们到一个个旅游景点去,听导游唾沫横飞、巧舌如簧地侃、聊的时候,你所听到的也许只是夸张的、上了色的一段历史、一个故事、一个传说、一个传奇而已。而且有越说越听越假的感觉。有时候我就在想,历史肯定不是这样的,历史的人物肯定不是这样想的,历史的精气神肯定不是这样凝聚的。
所以,才有了张文宝的《寂寞千年》,有了张文宝与古人的对话。
都说作家是最有历史责任感的人,都说作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所以,当作家面对着一个个历史人物、一个个历史陈迹、一篇篇历史记述的时候,作家一定是不能沉默的,一定要发古今之感慨,就像当年陈子昂在幽州台怀古时“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就像范仲淹面对岳阳楼时所生发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感慨,就像今天的张文宝面对着连云港众多的历史人物和遗存所发出的感喟和长吁短叹。我相信,此时的古人倘若灵魂有知的话,他们也应该感到快慰。因为虽然跨越了千年的时空,历史早已漶漫不清,但终于有了可以对话和心灵交融的人。而因了这个寂寞千年之后的几声感叹,又再次惊动了一世或几世人的围观,又再次引发人们对他们的思考,对他们的认定,对他们精神的弘扬和传承。
这也许正是作家的力量,正是《寂寞千年》无意间流露出的历史责任感和社会功用。
我们现在就来看看连云港这个地方,看看张文宝笔下所记述的连云港地方的这些历史人物是不是能够担当起我之前所说的能够代表中华民族母性文化的一些质地和特点。
书之开篇写的第一个人物是东夷民族的祖先、三皇五帝之“少昊”。中华民族向来有东夷西戎北狄南蛮之说。东夷之少昊族缔造了中华民族文化的一部分。张文宝由少昊想到了鸟图腾,想到了三皇五帝们的创世纪,想到了《山海经》,想到了《淮南子》,想到了“苍苍茫茫、神奇美丽的七千年的故事”,想到了神话与现实,神性与人性。这就是散文,这就是一个作家的古今对话与心智交融,这就是当代作家用他的灵魂去感知那些虽然作古但其实深深烙印在中华民族基因里的精神和魂魄。
后来,张文宝在那个现在叫东磊,《山海经》里名旸谷的地方与射日的后羿聊天,在羽山与治水失败后在羽山被殛的鲧探讨人生之悲剧,在孔望山、夹谷山上探究中国最伟大的思想家孔子的孤独一世与两千多年的辉煌,在马陵古道笑谈孙膑与庞涓的杀伐争斗,在田横岗为蹈海的五百义士悲歌……就这样,东渡日本韩国的徐福、项羽手下的大将钟离昧、为刘备倾家献身的麋竺大将军,走进《水浒传》的宋江义军和他的好汉兄弟们,时任江苏按察史的林则徐,力主修建陇海铁路的清末大实业家、清朝农工商部右侍郎沈云霈,如此等等,一个个地走进我们的视野,一个个地被张文宝放到历史的长河中去看他们是如何日升日落的,看他们是如何悲剧感伤的。谁都没有想到,这些在历史上身名显赫的人物,这些直接影响中国历史进程,这些对中华民族文化有着母性孕育之功的伟大人物,会与一个地方有如此深的关联,他们或生于此,或长于斯,或把人生和心血洒在这方土地上。
当然,今天作为文人的张文宝不可能忘记那些历史上与他跨越千年时空而惺惺相惜的文人。南北朝诗人鲍照,归隐南山下梦见桃源的陶渊明,浪迹天涯的诗仙李白,将东海孝妇化为窦娥的关汉卿,数度遭贬的苏东坡、隐居在石棚山上读书的石曼卿,把古海州和花果山培育成唐僧和齐天大圣老家的吴承恩,随嗣父而旅居于此的吴敬梓,入赘侨居一生的李汝珍,诞生于此的朱自清。这些文人的人生是悲剧,他们的作品更不乏悲剧。若干年后,张文宝带领我们与这些人对话时,作为文人的他或作为喜欢他们作品的你,能不心生怜惜、心生悲凉、心生哀惋吗!
历史可以重现,但重现方式是多种多样的。电影的重现是故事,教科书重现的是历史的经络。而作家在重构历史的时候,他所再现的是历史的精神,他所探寻的是所有人物和事件透露出来的悲剧美、崇高美、史诗美,他所要表达的是我们每一代人、每一个不同区域的人对历史人物和事件独特的认识、感受、理解和传承。所以,张文宝每一篇追思的精神都是独到的、排他的,异于前人、别于他人的。这也正是《寂寞千年》不同于他者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