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誓言今生》是一部有跨度、有温度,且具有相当深度的作品。它不仅让观众感受到了历史的沧海变化,人物命运的起伏跌宕,而且给观众提供了蕴涵深厚的联想和思考的空间。这是一部别具特色的作品,为我国电视剧创作提供了一个具有启发意义的个案。
大小结合的叙事策略
《誓言今生》采用全史视角,以近50年的叙事跨度,讲述了国安战线自1949年至上世纪90年代中期大事件背景下的系列小故事。作为背景的大事件包括:新中国成立前夕转移知名人士参加新政协会议、“克什米尔公主号”事件、李宗仁先生归来、中美建交、中英香港问题谈判、保护香港爱国人士、反台独斗争。小故事则是取大事件的外缘线索,在黄以轩和孙世安这两个代表角色之间展开。
剧中,大事件与小故事是相辅相成的。大背景为小故事提供了具体情境,小故事又促使观众不禁要联想剧作之外中国当代史上涉及国家安全的历史风云。大象无形,但电视剧是具象的艺术。要让观众看到当代中国国家安全这个大象的形貌,采用大背景下的小切口处理方式是比较适宜的。《誓言今生》所采用的大小结合的叙事策略深得辩证之昧。
大跨度的长时段叙事,最能显示时间转换中的变与不变。在《誓言今生》所断续展示的50年间6段故事中,我们看到的变化是新中国成立、李宗仁的归来、中美关系的发展、香港回归祖国,我们看到的变化是国家力量的跃升;我们还看到维护国家安全是一个不变的使命,为此从黄以轩、老范、黄露露到黄晓阳,一代又一代国安战士,对祖国、对民族、对事业的忠诚如一。
走进观众心灵的人物和故事
就取材时间而言,《誓言今生》可以说是一部历史剧。对于历史意识强烈的中国观众而言,往昔不仅仅是走过的路,还是留存记忆的港湾。在对历史的缅怀中,即便是艰难,也会让过来人心存依恋,倍感温馨,因为那里有青春的岁月,有奋斗的风雨,有战友和亲人的音容笑貌。而当往事和今事有所连接时,观众不动容是很难的。
剧情伊始,观众就会对黄以轩产生强烈的认同感。在这种偏爱心理的驱使下,观众难免会对出场就和黄以轩作对的老范,这位从内务科转来的“门外汉”生发厌恶之感。随着剧情的进展,老范的警惕性、政治性和倔强性丝毫没有改变,但观众对他的好感却逐渐加强。正是老范的刚性才堵住了孙世安埋下的晏思淮,即便是受到下放的冲击,仍然不忘对敌斗争的政治原则。今天,当圆滑已经成为普遍的处世原则时,观众不能不对老范这种同志式的工作关系和友谊感到亲切。
孙世安的古董癖既是剧情所需,也关联到当前的收藏热。他的博古架上摆满了瓦当、瓷器和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虽有真货,但赝品更多,他的小赚和大赔,让人忍俊不禁,也会让那些现在观看电视鉴宝节目的参与者们若有所失,或若有所得。年轻力壮的年代,他挥拳暴打他的上司曾宏枢,让观众感到痛快;年长时他去宾馆找人,按门铃却按在了电灯开关上,也让人感到暮年的可爱。
剧中,黄晓阳对老范偷吃他家鸽子的逻辑分析,老年杨菲对孙世安说“你要是做饭我就高兴”的回答,独身的老范在黄家蹭饭的耐心,黄以轩对已经长大的儿子的不断批评等等诸多细节、故事,让这些角色留在观众心里,也让这些美好的记忆勾起生活的涟漪。
叙事背后的象征蕴涵
《誓言今生》不仅具行业特色、生活气息,同时,也是一部大量运用象征符号的剧作。这就使该剧的表意内涵更为深厚,对深化叙事主旨起到了积极的放大功能。纵观该剧的象征符号体系,大概包括这样几个方面。
在人物塑造上,角色姓名具有高度的象征意蕴。黄以轩和孙世安,这两个最主要角色的姓名,是可从象征视角来推断的。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黄帝,属轩辕氏。鲁迅先生在《自题小象》一诗中写到,“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黄以轩,这个姓名与这句诗的用字、用意高度一致。孙世安,是台湾情报机构的一员。罗大佑《鹿港小镇》歌词中,引用了台北妈祖庙上的一副对联,“子子孙孙永保用,世世代代传香火”。对联的上句,要追溯到商代的金文,那时的青铜器上常刻有“万年子子孙孙永保用”字样。孙世安的姓名,大约就是子子孙孙万事平安之意,与金文中的文意是一致的。
从这两人向前一辈看,与他们有着亲缘关系、深受两人尊重的晏老先生和黄老先生,其姓连读大概就有炎黄的意味。剧中,晏老先生作为海峡两岸国共两党都接受的联络人,自有其超越党派之别的民族价值内蕴,这个内蕴就是民族的共同历史。这是黄以轩、孙世安最后能够在反台独的共同立场上走到一起的基础,也是黄晓阳和孙眉最后喜结连理的基础,毕竟他们都是炎黄子孙。
与人物相匹配而运用的器物同样具有象征意义。孙世安中年以后每日把玩古董,明清、汉唐的古董摆了满屋,虽然赝品居多,但他还是在黄以轩打碎几件宝贝时,忙不迭地说“战国的,这是”。这些古董,把孙世安与民族文化的联系象征性地表现了出来。童年黄晓阳与孙眉关于故宫图画样子之争,与孙世安爱好古董的这个象征细节成为一体的两面。黄以轩喜欢鸽子,除了信鸽的传输功能外,在世界范围内,它成为安康、和平的象征。如果说,在黄以轩退休前,作品使用鸽子注重的是其实用功能,那么在他退休后,象征的功能则更为突显。
黄以轩到香港定居后,买下了孙世安的餐馆,与孙世安隔街为邻。这条窄窄的小街,就像余光中《乡愁》中吟咏的那湾浅浅的海峡,将两岸分离的情状象征性地表达了出来。如剧情所示,两家男主人以窥测对方居多,但两家女主人则不时能热络地聊聊天,而两家的儿女则不以分隔为意,在彼此吸引中走到一起。作品象征地表达了对两岸结束隔膜、隔断状态的美好期待。
剧中的人物关系是建立在象征基础上的。晏老先生与黄老先生是世交;孙世安与黄以轩,先是姻亲,斗了一辈子,最后又结为亲家。这样的人物结构谱系,使该剧的矛盾冲突带有强烈的家族伦理色彩。而家国同构,正是传统中国社会的典型结构。所以,这样的结构设计,显示出作者的一个基本意图,即借助孙世安、黄以轩两人展开的“兄弟阋墙”故事,是一场内争,不是不可调和的。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描述该剧的核心表意主旨,那就是“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剧中,孙世安、黄以轩这父一辈,与黄晓阳、孙眉这子一辈的关系,是历史延续的象征,更是现实接续的象征。而剧作自始至终,从和到分,再从分到合的角色代际谱系,从黄老先生这个家庭分裂,到黄氏孙儿这个新家庭的组成过程,鲜明地表达了作者尊重历史,更寄希望于未来的家国情怀。
该剧所建构的象征体系,促使观众把艺术和现实、历史与当前、个人浮沉与国家命运联系起来思考,把两岸虽尚有分隔之痛但终究同源同种之根的事实摆在观众面前,在历史的风云变幻中呈现共有的民族情怀,从而使这部作品具有相当的深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