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版:华文文学

吕大明: 痴恋“美”与“书”的女散文家

□钱 虹

最早知道旅法华文女作家吕大明的名字,是在1995年。当时,已在台湾出版过多部散文集且在海外华文文坛闻名遐迩的吕大明,在大陆还未有散文集问世。虽然她的三部散文集《流过记忆》《伏尔加河之梦》《尘世的火烛》于1995年后陆续在大陆付梓,但未能引起文坛重视。这使我颇为这位以“艺术家命中注定只能受雇于美神”自勉、“依然向往一种优美的意致”的女散文家及其美文颇感不平。

吕大明1947年12月21日生于福建省南安县,出生后不久即被家人带去台湾。她在台湾的青山绿水中汲取日月精华与文艺营养,从父母那里获得克己礼让、谦和善良与浪漫唯美、温文尔雅的熏陶。多年后,吕大明深情回忆道,“在文学创作中,文学界诸大师都是我的典范师表,但最早最初的启蒙老师却是我的慈母”(《人间最后的旅程》)。

在这样一个温情脉脉并充满文学艺术氛围的家庭中长大的吕大明,“终究能守在文学的象牙塔里,玩赏珠圆玉润的字句”(《繁华如梦鸟惊心》)。少女时期的她便开始对缪斯女神顶礼膜拜。她加入了名师荟萃的耕莘文教院青年写作班,很快崭露头角。1966年,正在台湾国立艺术专科学校就读的她,以散文《秋山,秋意》获耕莘文教院写作比赛散文组亚军,并获得了评审之一、散文名家张秀亚的欣赏。1968年,她的第一部散文集《这一代的弦音》,由张秀亚作序出版。不久,此集即荣获台湾幼狮文艺文学奖首奖。吕大明大学毕业后,历任台湾光启社节目部编审和台湾电视公司基本编剧,先后编写过《孔雀东南飞》等广播电视剧200多部。然而强烈的求知欲望使她渴望翱翔于新的文学天地。上世纪70年代中期,为了研习博大精深的西方文学艺术,也为了追求心仪已久的美丽梦想,她远赴欧洲,入英国牛津大学高等教育中心研修。1977年进入英国利物浦大学攻读,并于70年代末获得硕士学位。后来又就读巴黎大学博士研究班。此时,具有中国古典文学深厚底蕴的她如鱼得水,写下了大量融合中西文化、出入古今中外文学艺术的散文佳作,出版了散文集《大地颂》《英伦随笔》《写在秋风里》《来我家喝杯茶》《南十字星座》《寻找希望的天空》《冬天黄昏的风笛》《几何缘三角情》以及在大陆出版的《流过记忆》《伏尔加河之梦》《尘世的火烛》等。

吕大明在众多文学体裁中独擅散文。她编过许多剧本,也写小说,然而我总觉得她具有抒情的、唯美的、天然带有某种敏感与伤感的艺术家气质,是创作散文的最佳人选。比起其他文学体裁来,散文是最需要自在心态、率性而为的真性情与优美典雅的文字表述的。

吕大明的散文之所以与众不同,一个主要特征在于,她的散文乃属一种中西荟萃、精致典雅的“文化散文”,这正源于她围绕着“美”的书籍典藏发愤求知、日积月累的知性与灵性的积淀。在当今海外华文文坛上,通晓一两门外语并能用外语写作的作者也许并不少见,但像吕大明这样能在散文中显示学贯中西的文化修养与广博学识、自由出入古今中外的女作家,实不多见。翻开她的散文,随意之间就会发现她提及的中西经典文学作品及作者既多样且密集,这样浓郁的“书卷气”在当今女性散文中实属罕见。她说:“书是我的大千世界,它们囊括天地间的智慧。”(《花样年华 寂寞斗室》)难能可贵的是,她的散文虽旁征博引,却很少有学者散文“掉书袋”的卖弄学问之嫌,她总是以典雅清丽的语言、诗意盎然的词汇,将那些本来深奥难懂的外文原著与古典诗词,化成现代人通俗易懂的优美文句。如《绝美三帖》中的《三生石上谈“情”与“缘”》,作者先引美国现代诗人庞德的一首情诗:“不再听到罗裙的窣窸,/不再听到莲步的轻移。/尘灰落满了深宫,/飞旋的落叶静静地堆积。/她,我心中的快乐,睡在泉下,/门坎(槛)上贴着一片湿漉漉的枯叶。”接着便指出这首情诗实际上脱胎于汉武帝为其宠妃李夫人所写的《落叶哀蝉曲》:“罗袂兮无声,/玉墀兮尘生。/虚房冷而寂寞,落叶依予扃……”作者认为正是这首古诗“给庞德新的灵感”。这就把原本属于比较文学研究范畴的诗学影响的命题,以细腻的文字形象而又优美地展现在读者的眼前。

我之所以将吕大明的散文归为“文化散文”,还在于其散文擅长在东西方文化中有一种自觉的比较视角。自《英伦随笔》始,其散文便跳出早年“小秀亚”散文纯抒情或纯粹追求诗意的窠臼,在娓娓道来的异域风情叙述中,具有观察、思考风土人情所反映的民族性格与文化差异的人文关怀。吕大明将所感所思与揭示东西方异中有同或同中有异的文化特征结合起来,凸显其所蕴涵或赋予的文化品位与文学精神。如《来我家喝杯茶》,从“在西欧人中要数英国人最讲究喝茶”说起,将英国人“喝茶文化”的悠久传统、英国贵族“茶宴”的繁文缛节及其上流社会人与人之间刻板、客套、虚应的文化特征揭示出来。接着又从社交礼节引申到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作家薄伽丘的《十日谈》,将意大利人的浪漫潇洒与刻板拘谨的英国人做了鲜明对比。再由意大利人将“社交当成一种艺术”联想到中国古代杭州茶肆:“在宋代钱塘吴自牧的笔记小品《梦梁录》里,读到他笔下所描写的杭州茶肆,都是十分讲究气氛情调的,店里必插四时花,挂名人画,一年四季具应奇茶异汤……而读到《陶庵梦忆》,张岱在文中提到‘松梦’的茶,先不去想那如山窗初曙、透纸黎光的茶色,单揣想着茶名‘松梦’二字就觉得唇齿留香了”。这就不仅仅只是谈喝茶,而是在品味中华茶文化的精致考究、典雅写意,透露出中国“讲究气氛情调”的文化传统了。

2012-04-20 □钱 虹 1 1 文艺报 content33732.html 1 吕大明: 痴恋“美”与“书”的女散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