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版:书香中国

在风与弦的和鸣中翩然起舞

□张好好

《大自然从未离开》是10位有良知、有血性、有激情、有文心的男性作家对人类生养之地拳拳爱意的书写。他们是:阿来、艾克拜尔·米吉提、单之蔷、车前子、熊育群、马步升、张庆国、胡冬林、费振钟、康剑。

打开中国地图,手指自中国最西北的友谊峰开始——艾克拜尔·米吉提在上世纪70年代就已经识得喀纳斯湖超魅的独特身影。他写阿勒泰原野上高昂着头颅奔跑的狼,写草原上如蓝色闪电倏忽而隐的狼,写千里冰封的额尔齐斯河流域的广阔大地……这些今日已渐渐消逝的激动人心的与大自然相融合、相搏斗的“电波”,被他完好地以文字再现出来。人类顺应大自然的四季轮转,但绝不屈服的精神,多么富有原始力量的宏大开阔和勇猛。

端坐在喀纳斯湖畔的康剑仿佛接过了艾克拜尔·米吉提手中的接力棒,看护起这片世界上最后一块人类的净土。他没有在喀纳斯6月烂漫的野花中沉湎陶醉,恰恰是选择了鹅毛大雪覆盖喀纳斯的时候进山,聆听传说中的喀纳斯湖怪在湖底的低语。康剑在文中写道:地球在变暖,冰川在消融,这已是摆在世人面前不争的事实……但愿,我们的大自然能够和我们已经经手了无数苦难的人类一样,有着自我修复、自我保护和不断增强免疫力的能力。否则,我们人类将何去何从。

出玉门关,马步升热爱的两位如堂·吉诃德的老人还在沙漠的边缘种着树。他们的名字我们要记住,一个叫宋德福,一个叫王天昌。他们徒手让一万多亩流沙披上了绿色。王天昌老人14岁的孙子早逝,死前最后的愿望是看一眼爷爷治沙种下的树,这一定是孩子最骄傲、最热爱的事业了。这是粗砺的血肉之躯和沙漠这个魔鬼抗衡的家族的光辉血汗史。如果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血汗史呢?我想,那样内蒙古的草原就不会变得颓丧,“沙尘暴”三个字也不会出现在更多的内陆城市的上空。

甘肃大地向西,康巴大草原在悠扬的藏歌中平坦舒展开来。阿来为了写作《格萨尔王》,在这里游历3年。这里的每一座雪山,每一个湖泊,每一片草原,每一块石头,都拥有千年前格萨尔王留下的神迹。因为神圣而珍重,大自然在这里尽情坦开胸怀,即使有人类居住,这里也不具有杀伐之气——黄昏里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是人们在制作寺院经房的金顶构建。还有雪山上下布满修行的山洞与道场,质地坚硬的褐色苔藓覆盖石头的表面……《格萨尔王》被完好地再现,与大自然完好地留存原始气息有重要的关联。

现在,我们的手指滑向中国东北方向,雄鸡傲首之处,是美丽的长白山。一位叫胡冬林的男人,自1995年开始至今深入长白山腹地,向着那里生灵的心灵靠拢。《青羊消息》,又一个即将消逝的迟来的消息。这几年,动植物的灭绝速度达到了史无前例的迅速和嚣张,这指的是破坏地球生态的人类的姿态。在这种嚣张下,就连世界尽头南极和北极的生灵也在濒临灭绝中。这是悲伤的现实。胡东林要克服怎样的困难(山里生活的艰难)和心灵上的不忍目睹(人类进山对生灵的杀戮),才能走近它们——这些善良、单纯、美丽、矫健的生灵。可是他做到了。

从长白山下来,我们一路下滑,来到中国最正宗的南方——苏州。才子车前子就出生在这里。苏州的生活滋养着他,让他感到生活在当下时代难得的惬意。粉黛色的墙、水井、老屋里的天窗、桥、山、水、树,人间淡淡的烟火气,与人共居的被人的气息浸染的小城的自然。这也是大自然的一种啊,小桥流水人家里也是有风骨的。民间的“讲究”二字,正是对自然的敬畏之心。禁忌大大小小明明暗暗无处不在,正是在禁忌中有了潜藏的踏实欢乐和光明的洁净。

苏州往下,是江浙水乡。费振钟在这里写瓦、猫、梁间的燕子、码头和乌篷船、吴歌和黄鹂黄雀的关系、深深庭院的紫藤花、小镇女人的蓝色花布、小镇中央巨大的香樟树、乡村的苎麻地……一轮薄月亮在这些物象之上,它们之间已经相望了数千年。

继续南下吧。出生在湖南汨罗的熊育群用《春天的十二条河流》把这方土地的巫文化,用仿佛古老歌谣的调子呈现给我们。洞庭湖的水域里,飞鸟盘旋,游鱼潜底,春天的野菜被小户人家的女儿拾得,这样一个湿漉漉的世界,万物安静地酝酿、孕育、传承……这样的日子是寂寞的,又是鲜活的,是汁液淋漓的柔和的泪水,这大约是人类最纯正的泪水了。

好了,现在朝西南去,怒江边的张庆国已经等待多时了。他向着自己发问:我为什么要攀登高黎贡山?云南不仅美丽,而且有历史的神秘在其中。法国人在蒙自建的火车站和铁轨,建水县城里中国最大的私家孔庙,李家山出土的有高度文明符号的来路不清、去向不明的青铜器,帽天山亿万年前的单细胞小虫化石……为什么云南这片大地如此缄默而深沉,埋藏着关乎各种领域的神秘?张庆国发出深深的叹息和感怀。

写作《中国景色》的单之蔷,非常善于在地理的高度捕捉大自然的语言。他惊讶地发现,油菜花是铺在大地上的底布,是适者生存理论最优秀的践行者。它们从南到北,演绎了中国的气候,也演绎了中国的地势地貌。宏大之下单枝的油菜花单薄如一滴水,正是一滴水的品质使得它们成为中国土地上可以用“浩瀚”这个词语来形容的惟一一种花。单之蔷说:在油菜花中,人民默默地永生……这个结尾非常之好,意味深长,隽永开阔。

从中国的最西北到最西,从最东北到东南再到最西南,这本书一定不是地理书,不是科普书,不是游记,也不是唯美的应景散文。它是什么呢?它是良知,是世道,是人心,是10位堂·吉诃德似的男人代表大自然说出的心事。

引用阿来的话结束此文:文化必须给人以心灵的塑造,要对世道人心有建设性的引导。

(《大自然从未离开》,阿来等著,重庆出版社2012年4月出版)

2012-04-23 □张好好 1 1 文艺报 content33771.html 1 在风与弦的和鸣中翩然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