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厚旷远的土地,苍凉凝重的大山,不舍昼夜的长河,以及在山水和土地间生生不息的人们,牛羊树木庄禾,还有与之相关联的村舍、窑洞、鸡鸭,这些最富本土特质和生活气韵的物象,成了张常亮笔下常写常新、常画常亮的生动载体。高塬的落日长河和大山岁月,还有他一往情深的黄土四季成了他孜孜不倦刻意表达的主题。他像一个聪敏而富激情的歌者,勤奋执著地行走在本土的崇山峻岭和大河小溪之间,聚自然之气,撷生活之英。故土的每一片山崖都令他激动,脚下的每一道河湾都让他忘情,雄浑大山的气势和大河壶口的惊涛逼迫着他、吸引着他,走近它们、融入它们、感受它们、颖悟它们……从而淋漓尽致地表达它们。山树的枝条和牛羊的吼叫一次次激活他灵感的触须,土塬上的村舍和代代衍袭下来的土窑洞使他在表现它们时更多的体悟生命的本质、生活的内蕴,思索黄土高塬的历史和由此派生而出的厚重文化……
常亮有一副结实精悍的身板,有一张五官团聚的面孔,有一面宽阔突兀的前额,额下有两只潭水一般乌黑的眼睛,两眼潭水仿佛被墨汁染过。这似乎是一个印证,印证常亮一生必定和笔墨有缘。
幼年的他对各种自然图案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敏感,站在吉州绵延的山头上仰望苍天,团团浮云在他童稚的眼里变幻成各种图画,游龙奔马、雄狮猛虎,还有一群又一群他最熟悉不过的牛羊;冬日玻璃窗上冻结的冰花,在他的眼里是远处的山村和近处的房舍,是山坡上一株又一株繁茂苍劲的松柏,是小毛驴儿驮着小媳妇走娘家的真实写照,是他儿时生活里所触及和联想到的所有内涵。他能很快地把这一切画到一张白纸上,使抽象变为具象,使呆板变为生动。可以说在整个中学阶段里形象思维填充了张常亮的空间,他喜语文,爱历史,更把绘画当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内容。一本本素描与写生记载了一个少年对乡村最朴素的情感,对山水最初步的感受。这其实是他生活积累的开始,由此引发出对艺术积累的一种自觉。
正如事物有其二重性一样,形象思维的发达却严重遏制了他的逻辑思维,前者的张扬和后者的萎顿显而易见并形成了反差,高校与他无缘。他人生的大幕一拉开,背景便是起伏延绵的大山和逶迤跌宕的大河,命运注定他将一直在高塬与大河之间执著地游走。这似乎又兆示了他艺术道路的某种不平和坎坷。
聪明而敏锐的张常亮似乎早就料知了这一切,成熟之后的他将昔日的许多经历和心灵磨难升华为难能可贵的生活体验和生命颖悟。年轻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代名词,不安分的岁月一旦过去,人们需要的是沉静与踏实。张常亮踏上了一条沉静甚或沉寂、踏实与执著的从艺之路。
本土山水是常亮取之不尽、用之不歇的生活素材,雄性大山和母亲之河是他情感的依托和永远抒写的对象。
读常亮的山水画作,总给人一种凝重、质朴、隐健和空灵的感觉。在绘画上他有独到的敏感,有对本土山水那一份浓郁且深沉的关注和激情。才能与激情是可贵的,是从艺者不可或缺的潜质。张常亮并不仅仅靠这两个先决条件创作,七分采风三分绘画似乎是他贯穿始终的从艺之道。每隔一段时日见到常亮的时候,那一张脸上总是有一层被太阳的紫外线格外关照过的光亮的黝黑,黑里透露着浓浓的红红亮亮的喜气。人祖山上的风,拂过这张脸,吉州塬上的雨,淋过突兀的额,南塬北塬有他踩踏过的足印,前川后川有他兜落过的风尘。一对会说话的黑黑亮亮的眼睛里,辐射着对那苍劲而开阔高塬的钟爱和高塬赋予它的灵性与收获。每每这时,常亮会拿出他厚厚的写生本,那是大山的沉甸甸的馈赠和母亲河的慷慨给予。常亮欢快而流畅的笔下,描慕了古老高塬的新姿,大河与小溪的激越人心的激溅,那片土地上生活的碎片,打麦场上的秸垛,牧羊人脑袋上的毛巾,老黄牛脖颈上的铃铛,还有山村、老屋、树木、窑洞、农舍傍晚升起的炊烟;另一角度的黄河落日,雪景下的土塬夜晚,隐在云中神秘的下弦月……
这一切都带着鲜活的生活原生态和最质朴最真切的气韵在纸张上滚动,在画卷上流淌。从这一张张一本本写生速写或素描中可看出他对生活的热爱,对生他养他的那片厚重的故土文化的深厚情节。凝重阔大的高塬和大山里清纯的水土给他以生命的滋养,他则要以赤子情怀和毕生心血给故土以回报。他作品的精神与形式,都与故土息息相关。
才能,能使一个年轻人空灵;生活,能使一个年轻人丰厚。生活的丰富和人生阅历的沧桑能使人体验深刻、颖悟老到。
有聪敏、有悟性,再加上勤奋和执著,对生活的孜孜探求和不停顿的积累,常亮应该画出大气的上乘之作了。壶口瀑布无数次激发着他的创作冲动。对母亲河,对壮观的壶口他有着得天独厚的创作条件,黄河的浪涛时时激越着他,走近母亲河,思考母亲河,感悟母亲河,读河想河,无数次地和大河默默地交流和对话,以获得艺术灵感和创作激情。他用心去记,用心去揣摩,常常以最简洁、最明了的手段勾画曾深深触动他的大河的雄姿、气势,大河的状态、大河的精致和大河的魂魄。
《苍穹欲雨洪涛生烟》是素慕壶口的大气磅礴之作,黄河的浪涛在这里一落千丈顿生云烟,其逼人摄人的气势毕显于画卷之中,令人喟叹不已;另一幅姊妹卷《壶口水激四时雨山鸣谷终日雷》与前者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他选取了另一个视角,从这一视角表现出的雄龟卧瀑和大瀑布的气势更惊、更险,令人叫绝。同一类作品还有《黄河滚滚势不绝》《坦荡东流去》等。可看出常亮对“大题材”有一定的驾驭能力,这类作品的共同特点是雄健有力,错落有致,奔放跌宕,浑然一体。这表现了常亮的气质,也在一定意义上表达了他的心胸和心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