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国瑞的《那条长长的胡同》(山东文艺出版社2012年6月出版),是一本需要仔细阅读的书。它既有着吸引人的美感、质感和深刻的思想,也有着浓烈的真挚情感,不可与那种肤浅的、万言杯水的“读物”相提并论。
作家不是孤立的人,一个作家的基本品质应是感觉的敏锐、情感的深沉、心灵的丰满。其作品记录的也应是他及同伴们整整一代人所热爱、痛苦和梦想的一切。作为文学体裁之一的散文,也应该像其他样式的优秀文学作品一样,在弘扬正气、弘扬真善美方面有所担当、有所突破。满含深情地热爱自己的国家,事事处处关心自己的国家,应该是当代散文家所具有的人文情怀。那种认为散文只能是小题材,只能是风花雪月,只能是小情调的想法,无疑是一种偏颇。綦国瑞书中的散文有大题材,也有小题材。通观全书,无论是大题材还是小题材,作者都有着强烈的爱国情怀,都能够站在普通公民的角度上去发现、挖掘题材,思考问题,提炼主题,这是十分难得的,也是值得提倡的。綦国瑞生长在胶东,又长期在这里工作,使他有机会接触当地的很多享誉全国的地方,如张裕公司、丁氏故宅、牟氏庄园、芝罘岛等。綦国瑞的老家是历史名城莱州,这里更是他常去的地方。他在用生动的笔触,细致地描绘了这些地方的绮丽风光后,从更深的层次上探讨了这些地方的盛衰得失,使读者在获得审美愉悦的同时,也会得到更多的思想启迪。
在《永恒的惊叹》中,牟氏庄园是这样出现在读者眼前的:“青天白云下,万顷绿野中,突兀耸立着的巨大的牟氏庄园惊心触目;庄园房顶的黑色鱼鳞瓦层层叠叠,漫漫延延,连结成一片黑色的云,肆无忌惮又扎扎实实地占据了城西北的2万平方米土地。”全文在进行了多角度的描绘和揭示后,有了这样一段令人难忘的话:“真所谓其兴也勃,其亡也忽,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似乎都没有跳过周期率的支配力。牟氏庄园没有跳出这个周期率,它的崛起与衰亡,它的记录这段兴亡史的建筑,都会让我们得到启迪和感悟,都会让我们发出永恒的惊叹。周期率是存在的,我们要从牟氏家族的兴亡中,找出跳出这个圈子的途径。”
在《墨香万代》这篇散文中,作者以灵动的笔调,把挺拔峻茂和深藏国宝的云峰山呈现给读者以后,笔锋调转,从文化建设的角度发出了感慨:“它像一粒文化的因子,让莱州生长成一座文化之城,它是永远新鲜的文化乳汁,哺育了莱州一代又一代的文化精英,它是用之不竭的文化养分,在莱州营造出枝繁叶茂的一片文化之林。”只此一转,让人对云峰山的认识又上一境界矣。莱州的石牌坊是国之瑰宝,也是作者心之所爱。在《那条长长的胡同》里,作者说“牌坊的主门洞的高度和宽度是大体一致的,这些门洞逐次地排列着,贯通在一起,远远看去并没有空隙,就像是一条长长的胡同,显得宁静、雅致、深邃、神秘又引人遐想。”这胡同是作者儿时的识字板、图画本、故事书,是常常流连忘返的地方。然而,这些牌坊后来都被砸烂了,这成了作者永久的遗憾和挥之不去的心结。在作者充分地表达了自己的爱和痛之后,又深入地叩问了造成这一切的深层原因:“我站在一片碎石间,阵阵的风吹过来,没有了那条胡同的街道显得异常空旷,空旷得让人发虚,那感觉真像是刚刚收完了庄稼的空旷的秋野,又像是荒凉的沙漠,眼看着同莱州相处了几百年,同我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宝贝,就这样毫无办法地消失了,我的鼻孔有些发酸。”“现在我终于想明白,是汹汹泛滥的极左思潮冲昏了人们的头脑,使他们把宝物当废物,把文化遗产当成了牛鬼蛇神,是极左路线的大绳拉倒了那些巨大的牌坊,是无知的铁锤砸烂了无数的瑰宝。”
我发现,作者的国家情怀在抒写全国名地的文章时,表达得更加充分,也许这是因为在这些大题材里,有着更深一些的道理吧。金秋时节,作者去了塞外的承德,回来写成了《康乾的印记》。在描绘了塞外动人心魄的秋色后,作者更看到了康熙“不修长城修围场”的大气魄和乾隆留在寺庙里的大智慧。然后,作者又引发了对民族政策的思索,写出了给人启发的东西。在参观世博会时,当别人把目光都盯在了英国馆、沙特馆、美国馆等热门场馆时,作者却独具慧眼地盯上了未来城市馆。他在《飞翔的梦》中,用多姿多彩之笔为读者绘出了一个充满了迷离变幻的新奇的未来城市后,他的笔底向我们“刮”来了强烈无比的低碳之风、绿色之风、环保之风。最后,他则做了一个梦,“我的家变做了一艘飞船,飞向了美丽的月宫,那里冰清玉洁,银光铺地,我在那里安了家,同嫦娥对话,与玉免嬉戏,那是一个梦,但终究会成为一个后人们未来城市的现实”。
像作者这样年龄段的人,都有着“台湾情结”。当国瑞终于如愿以偿地来到宝岛时,自会兴奋异常。《我在台湾嚼槟榔》一文中,他满含深情地描述了在台湾的所见所闻。当他怀着好奇的心情品尝了槟榔之后,“忽然觉得,这槟榔的形状与台湾的形状是十分相似的,都是两头尖尖,中间圆,眼下两岸人都有点像是在品尝着槟榔刚入口时的滋味,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品出令人喜欢的甜味的。我这个愿望不会是一个梦”。这真是个十分贴切、十分深刻的奇思妙想。我想,当读者看着这段文字时定能会心一笑。
写散文的人往往都要写到家与亲情这个题材。这本集子的《情深如海》部分就是这类文章。但作者在这方面表现了完全与众不同的家的情怀,不是漫漫忆旧,而是他对于正气的颂扬,对于邪恶的憎恨,对于善良的讴歌,对于弱小的体恤,是仁爱的情愫,是感恩的心肠,是平等、仁慈、感恩、关爱等等更加深厚和宽阔的情怀,读之动人心魄、催人泪下。綦国瑞是个很讲孝道的人,在这方面口碑极佳。他的母亲已经87岁了,一直和綦国瑞生活在一起。在《侍母琐记》中,綦国瑞既写了对老人的琐琐细细的照顾,更写了侍奉老人带来的幸福和温暖,读来让人倍感温馨和敬佩。他在文章最后抒发的感慨让我击节称赏:“常常听到子欲养而亲不在的唉叹,我颇不以为然,只要有一种孝敬老人的态度和决心,没有时间,可以挤出时间,没有条件,可以创造条件,不能做多,可以做少,不能做大,可以做小,只要认真做了,真心做了,你就会得到孝敬老人的满足和幸福。倘不如此,亲不在时再吃后悔药,空发嗟叹,又有何益?”
风格就是人品,国瑞在书中所表现的作家的情怀,是朴素的真挚的,是值得普遍倡导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好的散文是作者对自己灵魂拷问的结果,是作者感情的最真诚的流露,是心迹的最真实的呈现。綦国瑞在本书中,就毫无遮掩和保留地向我们坦示了他的家国情怀,从而让我们看到了他那颗宽厚的仁者之心,崇尚正义,鞭挞邪恶,同情弱小,有所担当,不畏强势,襟怀坦白……这些都是值得称道的。从文章中,我深深地感受到他那从骨子里透出的书生本色,也更证实了我对他的最初印象没有错:他是一个性情中人,具有文雅的风度和气质。一个作家要写出好的作品,必须像书生一样,始终保持对真理的追求,对美的追求,对善的追求,对知识的追求,坚持正义,坚持真诚,坚持纯洁,始终拥有一颗高洁的心灵和高尚的品质。
綦国瑞出生在一个贫苦但又有着牢固读书传统的家庭,从小形成了崇尚高洁、崇尚文字的品格。新中国成立初年的传统教育,使他形成了更加宽大、积极和浓烈的忠于国家、忠于人民的家国情怀。虽然后来他长期在机关工作,但他始终保持了本真的心态和书生的本色,也从来没有放下写作的笔。这正是他能够写出思想深刻、文采斐然之散文的成因。
《那条长长的胡同》在散文之外还选入了近年创作的序、跋、文艺评论、诗歌、散文诗、词、赋、报告文学、人物传记、电视专题片文本、大型画册文本、晚会主持词等作品,充分展示了作家多方面的艺术才华。这些作品同样透着浓浓的家国情怀和书生本色,读后令人难以忘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