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开尧是生长在彩云之南那片土地上的一位回族诗人。他构建的诗歌世界,是个五彩的多元的审美家园,有他个人的生命体验,有民族艰辛的跋涉足迹,有祖国大家庭的苦乐悲欢。读马开尧的诗,感受到马开尧对诗的仰慕,他自始至终对诗怀着一种信仰般的虔诚。像做人那样做诗,像做诗那样做人,这是马开尧创作生活中的一个特点。所以他在《诗与诗人》中这样写道:
也许是一首突然的惊喜/就铸成了一生的纠缠/当诗人也成了一首诗的时候/才知道做人难作诗也难//也许真正的诗人/都经过汗水、泪水的浸泡/写出来的诗/嚼得出眼泪嚼得出笑声
宁夏大学魏兰教授在《回族文学概观》一书中,为马开尧的诗歌创作单列一节,赞赏他的诗“贴近民情,贴近生活,真挚亲切朴实……特别是对亲人、对乡土、对民族的炽热恋情,构成了诗人诗作的突出特色”。
马开尧1961年发表了处女作,至今已出版4部诗集。他写自己的民族,写生他养他的故土,他在《回族烤茶》《欢乐的彝山》《高原素描》这些“炽热恋情”中,歌其美,歌其善,歌唱在祖国怀抱的骄傲与吉祥。但他也意识到,一个地方一个民族,只有既把握古老的传统又走出古老的传统,才能感受到民族的辉煌与时代的步履,才能以广阔的视野分享外面世界的精彩。
他写过一首《凤梧山》,凤梧山是当地一座名山,可是据民间传说,在县内永远看不见凤梧山的峰巅,只有走出去才看得见。他在这首诗中感叹道:
不知是否/生长过梧桐树/也不知梧桐树上/是否有过凤凰驻足//只有走到外面/顶尖的英姿才看得清楚/这一亘古的传说/至今没有完全解读//是不是封闭禁锢没有出路/死守固土没有前途/是不是在冥冥之中/期盼我们醒悟
诗人的这种感叹,加上歌其美歌其善,构成了对自己家乡和民族的大爱真爱,否则最多只能是一种偏爱。
我说马开尧的诗歌纯净清澈如水,既指其内容也指其形式。他在形式上虽不拘一格,却又万变不离其宗。这“宗”即是语言不含杂质,干净淳朴,甚至明白如话,读之朗朗上口,又诗意盎然。读他的诗我有一种感觉,仿佛他在写每一首诗时,在遣词造句的过程中,尽可能严格地限制那些可能很美却会伤害内容或不易解读的词汇,然而这并不影响诗的美感,比如:“山顶上落雪/坝子里冒烟”(《高原素描》),“生前他走向世界/死后世界向他走来”(《游郑和公园》),“山因三宝常绿/水因三宝甘甜/一炷香烧一个心愿/一座庙立一种情感”(《马六甲马三宝庙》),“进了那道门/即使连鼻涕都不会擤/就是你的学生/出了那道门/即使当上总统/还是你的学生”(《老师》)。
有人主张诗只能“为读者提供一种模糊的感觉,而不可能是明晰的具象”。马开尧以自己的创作实践证明这种说法是过于绝对的。前面所引的诗句说明“明晰”与“诗性”并不相悖。比如古体诗中,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比现在的一些新诗明晰得多,但它的诗性、它的艺术光芒,却持续闪烁了千百年,谁能说只有“模糊的感觉”才是诗?写得“模糊”与写得“明晰”都是诗人写作的自由,而读者也同样有选择和喜欢的自由。
马开尧说自己“追逐诗魂,像个孩子”。他写这话时颇有些自感笨拙困惑之意,其实大可不必。我曾在一篇短文中说过,一个人对信仰的忠实,对艺术追求的虔诚,最接近天真了。“像个孩子”,我以为很好,孩子气可能就是诗人的天性之一。“笨拙”的马开尧才是马开尧,如果缺了那股子“拙气”,大概就是另外一个人了。我通读了《马开尧诗选》,觉得他没有必要怀疑自己的诗歌之路,应该在不断丰富的过程中阔步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