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文学院第二届西南六省区市青年作家培训班在贵阳举办,地点是园林路71号贵阳市委党校,时间是9月份。我后来想,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似乎从一开始就为为期半个月的鲁西南二班注定了某种特殊的气息。这种气息,贯穿了我们在贵阳、在培训班的全部白天以及夜晚。
初识校园
学校离机场不远。到达那天,从机场到学校,是和带队的云南省作协副主席杨红昆一块坐的车。车子进了校园,从车窗看到许多树,大多是大树。树下一条黑色洁净的柏油路,引着车子一路往前。车轮的声音很小,我感觉,这车子行驶的样子,犹如某一段安静优雅的电视广告的画面。
车子在一幢直角形的楼前停下来,楼内的一楼大厅就是报到的地方。下车后,看身后左右,真的是好多树。树下的路上,是一些安静的落叶。这校园,它这么清静。
记得是第二天的晚饭后,大家在一块散步,10多个同学沿着校园里的路慢慢走。路旁除了树,就是草地和园圃,其中又有树。经过了白天班会上的自我介绍,每个人都记住了一些同学的名字,大家一路谈笑,表达相互遇见的感动和惊喜,在这洁净的路上,从黄昏一直走进路灯淡淡的光里。
校园里有一方水池,长方形,从校门进来不远,在两栋相同的三层小楼的中间。水池的两边是路,路外是同样长方形的园圃,园圃里靠路边的树下有木条休闲椅。两边的两栋小楼,下面的一栋是图书馆,我们的教室就在图书馆的三楼;靠近校门的那一栋,记得楼下有一个蓝色指示牌,晚饭后散步时我曾看过的,后来却记不清了,应该是不常使用的那种吧,上面和图书馆一模一样的外挂楼梯总是静静的,不见有人走。在两栋楼的东边、正对着水池前方的是学校的礼堂,开学第一天下午的开班仪式结束后,我们在礼堂门前的台阶上照了合影。
第一天早上的活动安排是去参加贵州文学“金贵奖”的颁奖典礼。颁奖典礼在贵阳市电视台举行,我们要统一乘车过去。大巴绕着水池走,水池里有5圈睡莲,正中间一圈,东南西北各一圈,每一圈各成一个独立的圆,5个圆圈看上去大小相同,圆的半径大约在两米,在圆的里面,开着不多的小红花。
有一天清晨下着雨,我站在图书馆三楼洗手间的窗前,看水池之上细细的雨雾,虽然看不清,却能想象那样多的雨滴落进水池里,里面怎样起了万千细细的涟漪。雨肯定也落在睡莲的叶上,落在小小的红色的花瓣上。
课堂笔记
抵达,以及惑。“是什么阻挡着我们抵达真实?那阻挡着我们的,不是外在的原因,而就是我们自己内心里的那些定见,以及‘执’。”“孔子说,推己及人。深切地认识和了解自己,是我们最终抵达他人的路途。”“文学不是为了做到无惑。伟大的文学家永远是心中有惑的,是沿着这个‘惑’走去的。”
9月12日上午的第一课是李敬泽老师的《时代之变与小说家的难题》。他引用了钱谷融的一句话——“文学是人学”。之后讲解说,文学只能是人学,是人学中的人性之学、人心之学。文学的标准是相对的、不可通约的。而如果一定要说出个标准,“三个字:知人心;两个字:知心;一个字:心”。人心,正是文学存在的理由。在发现人的这个意义上,文学的生命永不枯竭。
较量,以及超越。“文学的较量,在三个层面上:一是基本功,二是才情,三是人格。人格,这是文学作品较量的终极层面,有什么样的人格,就有什么样的作品,文学作品就是作家人格之树上长出的叶子和花朵。”“一个作家需要有强烈的超越意识,他甚至不能重复自己,作家的创作,就是不断超越他人以及超越自己的过程。”
白描老师解析的是一个作家成长的路。以路遥、陈忠实、贾平凹为例,他讲到这些作家经历过的生活之苦和心灵之苦。我想,对于一个作家,苦难的意义不是苦难本身,而是在于它塑造了我们的心灵以及精神。
主题,以及见证。“好的成功的文学创作是在充分吸收和借鉴好的传统的基础上来的。”“生、死、爱、信,是文学永恒的主题。”“忘记来处,人就会不知道自己的去处。”“每一个写作者都是旅人,不同的写作者穿着不同的鞋子,有的人穿着拖鞋,有的人穿着皮鞋,最可贵的是那穿着布鞋,甚至是赤着脚的旅人。文学,是旅人的见证。”
施战军老师给我们讲课的题目是《人文魅性与我们的表达》。“神性其实就是人性——复杂的、单纯的人性。”他说:“文学要留下温暖的指望,因为,我们还要不断地走下去。”
值得珍惜的生活。“觉得自己的身边没有生活,这是一种错误的意识或者说错觉。事实上,最珍贵的恰恰是我们所熟悉和拥有的生活。”成曾樾老师题为《文学的体验》的课,提醒的是写作者普遍的困惑,或者叫麻痹。其实,生活一直是在那里的,是我们麻痹的心忽略了它。“好好回顾和梳理你的生活,因为它们最有价值。”
谦卑。叶梅老师在讲“多民族作家的创作”时,提到藏族作家次仁罗布。“谦卑。”她这样讲述次仁罗布,“他永远都是那么谦卑。”不管在北京,还是在拉萨,次仁罗布永远都是那么谦卑;不管是次仁罗布,还是许许多多的藏族人,他们都是那么谦卑。我想,谦卑不仅是一种品格,也是一种心灵存在的方式,以及最深刻的力量。
9月离去
吴治由23号走了,他将要去新的单位报到,祝贺他。尽管他的离开,拉开了整场别离的序幕。余灵,是24号中午走的。当时,我在后面远远地叫她,她没听见。24号晚上,飞雪来宿舍道别,说明天一早要走。
大约10点钟,就要休息时,刘世锦来敲门,送来毕业纪念册,班长和她每人抱着一沓,正在挨个房间地送给同学。就在这纪念册上,我将班上所有同学的名字从头又细念了一遍。同学们在上面写下留言。王蓉的留言说:“人生若是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赵敏说:“行止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姜东霞说:“感念一切过往的或正在经历着的。”钱磊说:“我不想你们,因为我不会忘记。”盘妙彬说:“记住园林路71号和遥远的9月。”游睿则是:“由此启程,一路向远。”
结业总结会24号上午开过了,4个组,每组派了两位同学发言。24号下午和25号上午休息。25号下午结业典礼。结业典礼在小礼堂。里面的座椅是那种人一起身就自动合拢的,每一次,人才稍有起身的意思,身下的座椅就迫切地想要合拢——一如这个9月之于鲁西南二班的全体同学。
典礼之前合影,典礼之后晚宴。广西的3位同学赵先平、张冰辉、唐乙是6点钟的火车,典礼结束就赶过去了,没和大家一块吃晚餐。四川和重庆的同学晚饭后也要走。
我后来看到马晓鸣25号晚上10点6分发布的博文《转身,就是万水千山》,其中写道:“一些脚步声迟缓地离去,它们不会再在4楼、5楼响起……今晚,楼道里空荡荡的。我再没有勇气去送别赶时间的同学……”
段爱松、徐霖和我是26号上午11点的飞机,而云南的另外两个同学,蒋文佳是中午1点的火车,刘平勇是下午4点的火车。上飞机前,在候机大厅欣喜地见到成院长和谭老师,他们也要走了。段爱松高兴地说:“没想到,还能在这里最后再见一面。”我故意说道:“怎么能是最后一面呢?以后还得想办法经常见呀。”跟成院长握了手,跟谭老师抱别。之后,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开。
从贵阳到昆明,从昆明再乘高快到大理。一路上,隔着车窗,看见公路两侧秋色明净的田野。收割过的稻田里,站着安静的告别了秋天的稻草人。
9月,在身后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