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过王蒙题为《文学与人生》的讲座,记得他曾说:“人生是芝麻,文学是芝麻里边的油。”如今,他的话让我想到佛家的说法:“我即是佛”。佛就在自己里面,“证悟自性即为佛”。油总是会藏在芝麻里边的,因为芝麻里面没有油,那就不是芝麻。文学藏在人生中,有的人能让它显现为文本,有时则是潜隐状态。我是那种想从自己的人生中榨油的人,我希望自己像一个作家。
在“作家”成为职业的时候,从业者考虑这个职业的收入,考虑文学作品的价格,发现这不是一个油水丰厚的职业。实际上,“作家”不是一种职业,而应是一顶被追封的桂冠。千百年来,作家在中国享有崇高的声誉,并非因富裕或做过多大的官,而是因为他们的作品能让人获得享受,让人获得自由和解放,让人的精神世界更加丰富,活得更像人。我十分羡慕这样的作家,所以,我也想写作。
由于“作家”这个职业的从业者们不得不以经济收益为虑,而大部分读者也以实用为选读作品的标准,所以,许多“上榜作品”都是有实用价值的文学作品,例如系列小说“杜拉拉”就是实用的“白领教科书”。我们不能说“杜拉拉”这样的作品不是文学作品。它是。巨大的发行量,它的传播,有力地证实了文学具有良好的携带能力,文学依旧具有强大的功能和意义。如今不是文学的意义衰落了,而是大部分文学从业者、读者对文学要求不高。
管谟业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选择搞文学,和邻居对他说的话有关:作家的生活十分“腐败”,一天三顿都在吃饺子!即便是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莫言,文学最初的“意义”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天三顿吃上饺子。那时,他还不是莫言,而是管谟业。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如今文学的意义可能连“饺子”也算不上。这样的例子还有:牙医余华最初选择文学,是因为他发现群艺馆的作家每天在街上走来走去,可以不坐班。假设文学的意义对于莫言和余华而言仅仅是吃饺子或不坐班,估计他们是难以成为优秀作家的。在选择和追求中,文学会赋予莫言和余华意义——他们不再是管谟业和牙医余华,而是成为了作家莫言和余华。个人赋予文学以意义——哪怕是很低级的意义之后,文学也会赋予个人意义,或多或少地改变一个人。
我离心目中的“作家”二字十分遥远,但这并不妨碍文学成为我心里私设的佛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