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版:文学评论

粗粝生活下潜藏的悲悯

□赖佛花

南翔《老桂家的鱼》

《上海文学》2013年第8期

南翔的小说就像一幅幅水墨画,不求笔笔工整,但求意蕴深藏,回味悠长。其新作《老桂家的鱼》再次展现了作者独特的文学风格。小说中干净的白描、摇曳的意象、简洁的叙事与丰厚的蕴涵,无不令人心生感动。

老桂的悍妻精明能干、泼辣市侩,在老桂病危之际,她仍旧攥紧口袋、盘算得失,你可以说她自私、冷血、无情,但是,她那“两只厚实肉多的手掌,却是老树斑驳,年深月久的皲裂”,读来让人心头一紧。当老桂将那条价值不菲的翘嘴巴鱼网罗上船时,她的牙齿被大鱼的尾巴敲掉了一颗。作者寥寥几笔描述了这一场景:“老伴连连啐出几口血痰,指着手下的垂死挣扎的翘嘴巴鱼,着势要捶,拳头却终于轻轻落下。”以她的刚烈性子,那一锤本该落下,但最终,她那布满生活艰辛的拳头确实“轻轻落下”了。这种隐忍,蕴含了多少眼泪与辛酸——眼前这条给她带来无比剧痛的鱼,是她们一家的生计,是一家的经济来源,是饭碗,也是依靠。

还是这条鱼。老桂瞒着视它如生命的老伴,将它偷偷送给了潘家婶婶。原因很简单:由始至终,潘家婶婶都是老桂人生最后年岁中的一抹暖色。老桂网鱼到一半闹肚子,跑到岸边的菜地方便,不料碰上了潘家婶婶。潘家婶婶大方地感谢他“施肥”,硬是摘了菜送他。老桂病了,家里缺医少药,潘家婶婶主动送药给他疗治。平日里,潘家婶婶更少不了时常送菜、送衣给老桂一家。诸如此类,都让木讷寡言的老桂心生感激。这个善良美好的女人,也是曾身患重疾的人,她身患乳癌,与丈夫离异,女儿远嫁,虽领着机械厂的退休金度日,却也人生寥落。

老桂拥有的,是一副病躯、一艘破船、一条根本不属于他的大江,他在江上讨生活;潘家婶婶拥有的,是被病痛涤荡过的生命,是横跨大江的大桥下的那一块起伏的荒地,她在地里种寄托。这二人之间所生发的情感,绝不可能是简单意义上的男女之情,更多的恐怕是人在深层的人生际遇里,那种心照不宣的相互怜悯与同情。对困境中的人来说,这是最大的悲悯。而这种悲悯既是老桂和潘家婶婶的,也是作者的。

在整篇小说里,那条翘嘴巴鱼是一条隐形的绳索,牵系着人情,调和着冷暖,引领着故事。它让温情照进现实,让美好覆盖辛酸。同样也抛出一种若隐若现的隐喻:在人生这张大网里,我们谁敢说自己不会成为它——那条迟早要被扯上岸风干的鱼呢?

沈从文的《边城》描绘的是理想化的风土人情,是干净得如同画卷的幻化场景;南翔的《老桂家的鱼》则更有现实的力度和勇气,人生的粗粝残酷跃然纸上。同时,小说也不乏温情。这是一个阅历丰富的前辈的情怀,更是一个知识分子的悲悯、温婉与吁请。

2013-11-25 □赖佛花 1 1 文艺报 content12499.html 1 粗粝生活下潜藏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