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磨!乍一听这个词,还真觉得有点儿瘆人。都什么年月了,还要受折磨?这位是够惨的。实话跟您说吧,那位备受折磨的人就是我,而那折磨我的人,是我楼上的邻居王教授夫妇。
说起王教授夫妇,这老两口儿在邻里之间的人缘特好,印象之中,就连最刻薄的孙婶那张刀子嘴里,也没吐出过半个埋汰他们的字儿。王教授今年70挂零儿,个儿不高且精瘦,戴着一副窄框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面的一对小眼睛闪出矍铄的光亮,透着股精干和智慧。虽然谢了顶,但额头两侧的银发梳得溜光水滑,一丝不乱。平时总爱身着一件剪裁合身的灯芯绒休闲西装上衣,下配暗花格子的西裤,黑色的三接头拼花皮鞋,里外都透着儒雅。
再说教授夫人沈太太则生得人高马大,穿着平底鞋也比王教授高出半头。沈太太保养得很好,快70岁的人看起来像30多岁的。浓密的头发总是染得漆黑并烫出好看的卷儿,一张圆脸总是抹得雪白,看上去显得慈祥又可亲。沈太太最爱穿的服装是旗袍,我觉得眼下很少有女人把旗袍再穿出曾经的风韵,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可沈太太行,旗袍穿在她略显丰腴的身上,还真有股子百乐门的味道。最好看的是王教授夫妇一起出门,两个人挽着手臂相互依偎着,嘴里操着吴侬软语,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悠闲地散步,让人活脱脱地觉得仿佛回到了20世纪30年代的老上海。
就这么一对儿可亲可爱的老人家,怎么就成了折磨我的人了呢?话还得从我送他们的那两张演出门票说起。一位老友知道我爱看比才的歌剧《卡门》,于是托关系帮我搞了两张票。本来想和夫人一起去看,但恰恰赶上我要去外地出差,而夫人一个人又没有兴致去看,于是我借花献佛,把门票送给了王教授夫妇。
在外奔波了一个礼拜,终于可以返京了。由于飞机延误了5个多小时,搞得自己心烦意乱。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家门,扔下行李箱,一头就栽在了床上,当时的感觉就两字儿——舒服。在我迷迷糊糊、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到脑瓜顶儿上炸了一声闷雷,让我的心脏好像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儿,血压至少升到了160。我一个激灵坐起来,捂着胸口四处张望,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从天花板上由远至近传来了好像擂鼓的声音,其分贝之高、低音之强,震得床头柜上的小摆件随之摇晃。“哪儿来的鼓声啊?”再仔细一听,不对!这是楼上有人使劲跺脚的声音。按说王教授夫妇平时安静得不得了,掉根针在地板上都能听见。可今儿这老两口是怎么了?我正琢磨着,天花板上又传来了令人揪心的惨叫。怎么去比喻这声音呢?就好像公鸡被踩了脖子后发出的哀鸣,这声音忽高忽低,成螺旋状往高音区盘旋。再仔细听下去,隐约觉得这叫声里好像含着某些旋律,而且好像是用某种语言在惨叫。我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有人在唱歌,只是因为唱得太过难听,所以让我觉得好似踩了公鸡脖子。出于好奇,我支棱着耳朵继续听下去,终于听出点儿眉目,原来是王教授夫妇在对唱卡门歌剧中的片段《爱情像一只自由的小鸟》。
楼上的老两口儿足足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演出才告一段落,谢幕时还不忘再跺上几脚“闷雷”。我头晕目眩、周身大汗,两个耳膜嗡嗡作响。我靠在床上,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11点30分了。
长话短说,一整夜相安无事,不禁暗中庆幸。抬头看了看挂钟,早晨5点59分,心想反正是周末,不妨再眯个回笼觉吧。念头还没落地,就听到楼上扔下了一连串“闷雷”,随即那揪心的歌声又再度响起。
夫人一个驴打挺坐了起来,瞪着睡眼蒙眬的双眼,嘴里嘟囔着:“什么时候改成一天两场了?”
缪 惟 图/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