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外国文艺

我译阿克梅派诗歌

□杨开显

杨开显,重庆市翻译家协会副会长,译著有《爱情诗行》《帕斯捷尔纳克未来主义诗选》《阿克梅派诗选》《真实的世界文豪》《海明威他们那些事》《病态与悲情》等。

大约20多年前,我读到一首诗:

就让发达城市的名声,/用短暂的影响愉悦听力。/永垂不朽的不是罗马,/而是人在宇宙中的位置。/帝王们企图把它统治,/牧师们为战争寻找根据,/没有人,房屋和祭坛,/如肮脏垃圾,只遭鄙弃……

——《就让发达城市的名声》

这首诗在我的心中激起涟漪,让我感到些许激动。因为这是一首以人为中心、以人为本的经典诗歌。诗的作者是俄罗斯白银时代阿克梅派代表诗人之一的曼德尔施塔姆。随后,我又读了他的一些诗,如《沉默》《而当我向上攀登》和《呼吸慌乱不安的树叶》等,这些清新、奇特、精致和优美的诗作激发了我翻译曼德尔施塔姆以及其他阿克梅派代表诗人作品的念头。

1912年冬,古米廖夫、阿赫玛托娃和曼德尔施塔姆与另外几位诗人组成了阿克梅诗派。以古米廖夫为首的新锐诗派要抛弃象征主义,返回“尘世”和“物质世界”;要推行清新明朗的诗风,以具体代替抽象,创造一种多种色彩、形状和立体空间的诗境;要杜绝象征派的比喻、暗示和模糊的语言,恢复语言的准确意义,追求雕塑式的艺术形象。这个流派虽也有对社会生活的关注,但一条唯美主义和为艺术而艺术的主线贯穿在他们的创作走向中。

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读者能比较容易地读到阿克梅派代表诗人古米廖夫、阿赫玛托娃和曼德尔施塔姆的诗了。而我想翻译这些诗的念头在繁忙的工作中和译诗集极难出版的现实下被打消了。直到2011年秋,在与百花文艺出版社编辑赵芳交流过程中,翻译阿克梅派诗选的念头才再次被激发。

我开始挑选古米廖夫、阿赫玛托娃和曼德尔施塔姆比较精短的抒情诗着手翻译起来。每晚10点多,我都准时向阿克梅派诗歌这座高峰进发、攀登,“阿克梅”源自希腊语,就是“高峰”、“顶峰”之意。翻译古米廖夫、阿赫玛托娃和曼德尔施塔姆的诗,虽也遇到不少艰难曲折,但不像以前翻译帕斯捷尔纳克的诗歌,像是行走在峻峭山峦羊肠小道上那样艰辛。有时译笔走过,似乎能感到阿克梅派诗歌如潺潺泉水流过心田,或者像阵阵春风轻拂面庞。

古米廖夫是一个豪放而又不失婉约的歌者和强者。他的诗很多是书写战争、航海、探险、爱情、俄罗斯和异国风情的。在以强者形象出现时,他的诗歌富有激情,音调铿锵激越。翻译时,我希望能让他崇尚强者的精神跃然纸上,而翻译他吟咏爱情的诗歌时,我注重呈现其中的缠绵悱恻、婉转动人。

而在译阿赫玛托娃时,会感到诗中有时流露出一种孤寂、凄凉、哀愁和遭遗弃的情绪,那是她一生几次不幸爱情生活的写照,令人同情。尽管如此,她的大多数诗歌表现的爱情仍然是真诚的、温馨的、无私的、心态平和和渴望高尚的。更难能可贵的是,当祖国遭受厄运时,阿赫玛托娃宁肯在故土遭受磨难,也不流亡国外。她善良、高尚、坚韧而富有同情心。我在研读阿赫玛托娃的诗时,感觉把原文的意思译出来相对容易,而要把一行行诗句所透出的这些气质用汉语表现出来,形成一种高雅的“气质场”却十分困难。

而翻译曼德尔施塔姆时,通过对多首诗的研读,我深深体会到阿赫玛托娃把他喻为阿克梅派的“首席小提琴”并非溢美之词。越往下翻译,就越感到他的诗透出优雅的古典韵味,散发出浓郁的历史文化气息。他的诗行精巧别致,玲珑剔透,词句考究,音韵优美:

但愿我的嘴能获取/最原始的那种沉默,/犹如水晶般的音符,/一诞生就晶莹澄澈。/留下泡沫吧,爱与美的女神,/让词语返回到音乐,/让心愧于心,并且/与生命的太初融合。

——《沉默》

对精致物象的偏好,确实触发了曼德尔施塔姆的灵感,也增加了他的诗的翻译难度。为了寻找一个“精美”的中文词或词句来对应他诗中的“精美”,我不得不苦思冥想多时,有时甚至达到“一名之立,旬月踟蹰”的程度。

由于曼德尔施塔姆的性格缺陷,特别是悲惨遭遇,他的诗也呈现出一种疲惫的生活感受、惶恐的心理状态和悲愤的心灵呐喊。但他的诗歌天赋,他对词语和诗句的驾轻就熟,他把声调、意象、悦耳的乐音和异常的思维融为一体的才华,使他成为一座“潜在的文化金字塔”,使他的诗成为“诗中的诗”。

阿克梅派的诗多是格律诗,形式精美,音步音节整齐或富有规律性变化,音韵优美和谐、抑扬顿挫,富有音乐性。因而在翻译中,我大体上用格律体新诗来与之对应。原诗的音步和音节,译诗可以用顿和字来表示。阿克梅派诗歌的诗行的音步和音节大多整齐或隔行整齐,译诗的诗行的顿数也力求整齐或隔行整齐,译诗的诗行的字数则大多做到整齐或隔行整齐。译诗的诗段和诗行与原诗的诗段和诗行也数量一致。原诗多押交韵ABAB和抱韵ABBA等,译诗则多为二、四押韵ABCB等。如果诗意和格律无法做到两全其美,则舍格律而取诗意。总之,在诗歌翻译中,更要做到“信、达、雅”,译诗不仅要神似,也要尽可能形似于原诗。

译 文

呼吸慌乱不安的树叶

□曼德尔施塔姆

呼吸慌乱不安的树叶,

任黑风簌簌吹拂,

一只飞扬而过的燕子,

在阴空划出圆弧。

携着渐行渐暗的余晖,

正在来临的黄昏,

在我温暖却快殒灭的

心中静静地争论。

暮色尽染的森林上空,

橙色的月亮升起,

为什么音乐如此稀少,

四周又这样静谧?

我,一个披挂铁甲的征服者

□古米廖夫

我,一个披挂铁甲的征服者,

我正快乐地把那颗星星追缉,

我又穿过一个个深渊和绝谷,

在洋溢着欢乐的花园里歇息。

没有星辰的荒漠天空多黯淡!

雾霭升起,但我默然等待着,

我相信,我将找到我的爱情……

我,一个披挂铁甲的征服者。

如果星星连中午也缄默无语,

那我就构筑一个自己的美梦,

用战歌来关切让它魅力四溢。

我是悬崖和风暴永远的兄弟,

我把山谷之星和淡蓝的百合

镶嵌到威风凛凛的战斗服饰。

——杨开显译《钟摆下的歌吟》

2014-01-08 □杨开显 1 1 文艺报 content12682.html 1 我译阿克梅派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