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文学院

盛开的尘埃玫瑰

□王晓云

我认为,不应把凌寒的小说看为普通的情爱故事,而我更愿意把它看做是社会问题小说。从小说的文本上来看,小说故事本身,也是面临着一个接一个的社会问题:年老的妇人黄晓宝一天从女儿居住的澳洲回到上海,却没有等到老伴来机场接机,不仅如此,在她诧异地回到家里时,却意外地看到女邻居牛金娣成为了家里的座上宾,而牛金娣还把她视为玻璃人,带走她带回的礼品,享受他们家里的晚餐,还“借”走了他们家的全部积蓄40万元!这是多么深刻、让人着急的家庭矛盾!顿时,读者们也跟着着急起来,纷纷替黄晓宝想办法,黄晓宝自己也想出了一个接一个的招。正在这样的胶着状态下,凌寒却笔锋一转,写到黄晓宝的大儿媳妇梅宁宁因为工作的关系,认识了一个女写手“蓝色妖姬”。“蓝色妖姬”有着美丽的容颜和飘零的身世,她虽然是本地人,但被家里的父母所嫌弃,以至于有家无处回,需要租房子在外面住。“蓝色妖姬”(张蓝)的稿费很少,不得不找几个男人补贴钱聊以混日子……这可是一个清新的故事,无论如何,张蓝还是让人很有想象的空间,她也许会遇到高富帅,也许会有男“粉丝”,也许女文青自有一番别样情……但是凌寒打破了这种幻想,她让梅宁宁给张蓝介绍了一个外地来上海打工、长得不怎么样的农民后代尹克明。最初,张蓝是看不上尹克明的,仅仅是外貌,就让她气馁,但是经过他们一再的纠缠,最终,张蓝感觉到了尹克明的一丝温暖,他们结婚了。

这时的小说故事变成了两个。一边是老妪黄晓宝誓死保卫自己的爱情和家庭。她找大儿子、小儿子、女儿、女儿的女儿,目的只有一个,赶走牛金娣,把老头子还给她。但是看着看着,你的同情消失了,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妪竟然想出了种种阴毒的招,为了保住自己的婚姻,她不惜拆散自己孩子的婚姻。为了将全家移民澳洲,躲避牛金娣,竟然要两个儿子都离婚。她真是堪比张爱玲小说《金锁记》里的七巧,给儿子吸鸦片,制造女儿和女婿间的矛盾。

另外一个故事本来蛮温情。凌寒这样描述“蓝色妖姬”张蓝的爱情:“尹克今天跟张蓝的认识以及交往,是由完全不涉及利益的感情带来的美,且剔除一切俗艳的装饰。他觉得这是他闯荡上海五年来最美好的一天……当张蓝作为一个新娘子陪着她的新郎官给宾客们敬酒时,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而她以前周旋于各类男人之间的行为就是行尸走肉。谁说农村没有城市好?她现在融合在他们中间,就像融合在熙熙攘攘的都市人群中。他们没有城里人的冷漠,他们的热情和团结感动着她。她甚至想,可以把家安在这里,自己造个小别墅。远离城市的丑恶,感受着陶渊明般的世外桃源。”看到这里,我们的心里充满感动,觉得一个新都市的爱情类型故事即将诞生。

但是,凌寒的笔锋又急转直下。在婚姻生活的不断磨合中,尹克明,这位从苏北农村好不容易走进上海的青年男子,尽管失业了,但仍自强不息,和朋友合伙开网店赚了不少钱,他开始嫌弃张蓝,甚至大打出手,当得知张蓝没有生育能力不能给他生孩子时,狰狞暴露到了极点,马上和自己的同事杜雅发生了关系,并最终选择抛弃张蓝走向自己的新生活。

凌寒的用笔老辣、残酷、细腻、优美。她这样写张蓝和尹克明的爱情:“当他看见张蓝时,完全被她迷住了,这就是他最喜欢的类型,弱柳扶风一样的,仿古的打扮虽说是在装嫩,可即使装嫩也装得那么像。他发誓要娶她为妻……我去洗个澡,蓝色妖姬说着,就起身去了浴室,出现在尹克明眼前的裸体背影比正面看起来好看多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美得令人炫目。”

而当尹克明情变,凌寒写到:“杜雅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向沙发,一路上心咚咚地跳着。一个主意在她的脑海里形成了,只要能怀上尹克明的孩子,尹克明就是她的丈夫了。突然她绊了一跤,正好跌倒在尹克明的身上……”

结果,蓝色妖姬委曲求全,希望领养尹克明和杜雅的孩子,但是她不仅遭到了拒绝,还遭到了嘲弄。当晚,杜雅提出三人同居一室,最后的分开没有任何的温情。

同样,老妪黄晓宝的家庭和婚姻也经历了众多的变化,她胁迫丈夫卖掉了房子,企图混进大儿子家住,最后众叛亲离,不得不租房子居住在上海一隅,仍然过着旷日持久的拉锯生活。蓝色妖姬却开出花来,凌寒写到:“蓝色妖姬拉上窗帘,继续写着。第一部小说是因为爱好,而这一部小说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她必须要让自我的价值体现出来,才不会被看扁,才能重新获得尊重和爱。虽然这样的举止,在她的丈夫尹克明看来:尹克明怀着一颗乱糟糟的心回到住所,看见蓝色妖姬正在电脑前码字,她现在是越来越用功了,但尹克明知道,是虚荣心使她刻苦用功,而不像别人那样是为了理想。”凌寒这样写,总让我们看到她的理性与残酷,这让我再次想到张爱玲的小说《半生缘》:姐姐为了挽留自己的婚姻,竟然把妹妹绑架在自己家里,让妹妹给丈夫生一个小孩。有谁能够知道,上海那繁华的霓虹灯影下,爱与恨却有着这样的计算。

凌寒是一个很坚韧的作家,她土生土长在上海,用自己坚韧诚实的笔触,刻画着上海骨子里的细枝末节,关注着上海普通女性那坚韧生活下的爱恨情仇。

在一个大都市生活,有的人常常变得虚伪和贫乏,但凌寒不会,她总是好脾气地把许多事情弄得条分缕析。她就是这样执著而坚韧地写作,写出了上海很多生活问题,很多的女性问题。没有浮华,也没有消沉,主人公变黑色和沉沦。看上海女作家凌寒的小说,也是看到了上海某一种边缘人群的现实生活。生活就是这样,总得过下去。他们记录了这个城市某一些阶段的生活,他们在女作家的笔下,活色生香,有理想也有残忍,但正是他们构成了上海的一部分,构成了美丽中国的一部分。

2015-05-29 □王晓云 1 1 文艺报 content16722.html 1 盛开的尘埃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