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很懂事儿,每次都是选夜班飞机回英国读书,这样机票可以便宜不少。由于中途需要转机,所以每次的航程都要花上20多个小时。我和妻子老是对他说:“还是买直飞的机票吧,少受点儿罪。”可儿子没有一次照办。
我想以他认为,家里送自己出国深造,已经承受了很大经济压力,所以能省则省吧。
记得去年6月,他第一次回国,我和妻子到机场接他,由于飞机晚点,等了好久才在出口看到了儿子的身影。还是那件穿了三四年的黑风衣,还是走时穿的那双高帮大头鞋,头发长得披在了肩头。这身装束与初夏京城人的打扮形成了鲜明对比。
妻子心疼地挽着儿子的手,问他吃饭了没有。儿子摇摇头,粗声粗气地答道:“原想在赫尔辛基转机时吃点儿东西,可一看价格,就没了食欲。飞机上的饭倒是吃了,可不怎么顶事儿啊。”看着儿子憨憨的笑脸,我的视线模糊了。二话没说,我加大油门儿直奔儿子喜欢的那家餐馆。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模样,自己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说不出是欢喜还是难过,反正酸楚和欣慰就那么交织在一起。
回到家里儿子倒头就睡了,看来实在是累坏了。妻子整理着儿子换下来的衣服。那件黑色的风衣已经洗得发了白,下摆处不知何时剐了个口子,已经用深蓝色的线缝补好了,只是手工看起来很蹩脚。
“你抽时间带儿子去买件新的吧,我看这件也该退伍了。”“成!”我和妻子轻声地交流着。
可儿子回英国时,穿的还是那件黑风衣,只是让裁缝把破损处重新修整了。我埋怨妻子为什么不给他买件新的。
“你儿子不要啊!他说到国外自己去买。”妻子委屈地说。
儿子今年回国,穿的还是那件黑风衣,瞧上去更旧了。看着与他同机的那些时尚光鲜的少年们,我不禁由衷地佩服起了儿子,因为在一群华服少年中,身着旧衣是需要点儿自信和勇气的。
每当聊起在国外的生活,儿子总是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我和妻子明白这是在安慰我们,不让我们担心。谈起一日三餐,他说除了三明治和汉堡,还会时不时地煮碗面犒劳自己。我们询问他具体做法,儿子就绘声绘色地讲了一段煮面条儿的段子:
“那天快餐实在是吃腻味了,我就狠心去超市买了个小锅,又买了点儿面条儿、绿叶儿菜和酱油。我先把面条儿煮熟了,再把菜撕碎了放进去,出锅时倒点儿酱油调味儿,就ok啦。要是馋了,我就去买点儿羊肉片儿,和面一起煮,倍儿香!”
看着儿子眉飞色舞的神情,我和妻子慢慢地都放了心。
有时也会聊起留学生们的购物趣事。儿子说空闲时会陪同学逛街,任务是用英文和店主砍价。他说同学们在享受花钱的快乐,而他则喜欢看同学们付账时奢侈品店店员的神情。用儿子的话说:“瞧他们吃惊的样子,感觉倍儿爽!”
儿子每次回来都会给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带点小礼物。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嘴里念叨着:“这可是我两个星期的饭钱啊。”我和妻子都欣慰地笑了。
相较国内大学生的轻松,在国外求学的日子就没那么好混了。每次询问儿子的情况,回复最多的字儿就是“忙”和“累”。收到这样的回复,我和妻子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担心孩子的身体,又为儿子没有荒废时光而庆幸。
记得有一次聊起国外老师的评分标准,儿子不断地抱怨着老师的严厉和苛刻。据他讲,在他就读的学校,单科成绩能得到65分以上是很难的,而此次老师给了他70分。
“难得啊!这次是赶上老威廉开恩。”
听得出儿子的调侃里有着丝丝得意。这让我和妻子满心欢喜,对儿子成绩背后的付出,我俩心知肚明。
时光真是如梭,一转眼儿子就大了,昨天的青涩少年已经变成身材高挑魁梧的青年了。我和妻子需要仰视才能看到他的面颊,这种踏实的感觉让我们的内心感到充盈。
一个夏日的傍晚,我和儿子沿着小区里的水系缓缓地散着步。儿子突然对我说:“老爸,您还记得教我踢球的事儿吗?您教我的那几招儿还真顶事儿,有一回我比画了几脚,居然把几个英国同学给镇了。”
我在记忆里努力寻找着,终于想起来了!
儿子说的那件事儿,还要追寻到他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这也是我惟一一次陪他单独玩耍。可仅有的这一次,却深深地留在儿子心里,成为了他无比珍贵的记忆和幸福。
这些年我都他妈的忙什么呢?20多年了,我居然只陪儿子踢过一次球。我真想抽自己的嘴巴。
“唉!儿子,这些年老爸和你在一块儿的时间太少了。”
“我知道您忙。看您累了一天,我也不想再去烦您,我擅长自娱自乐。”
儿子是在给我吃宽心丸儿。可我却想,这一生已经再没有机会去陪伴儿子的童年了,即使你能找出一万种理由,可这种自责会一直伴着自己余生。
儿子又乘“红眼儿”飞机去了万里之遥的异乡,继续他清汤面的求学生活。推开儿子的房门,看着收拾得整洁的桌面和床铺,我又一次真切感受到了儿子的成长。我靠在儿子的床头,隐隐地可以嗅到男孩子专属的青春味道,感觉到其中的阳光、刚健和无畏。
“儿子,你已经长大了。天够高,地也够大,足够你去驰骋。老爸只是想再嘱咐你一句,别成天价老吃清汤面。”我喃喃地念叨着。 缪惟 文/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