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画家》是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日裔英籍作家石黑一雄在1986年创作的长篇小说。小说刻画了一个性格鲜明的主人公小野增二,学界对此也进行了多角度解读。有研究者认为小野是一个惯于自欺的人,“具有将自己的愿望和恐惧移位或投射到他人身上的倾向,从而逃避面对自己的感情”。也有人指出小野增二有一种注重浮名、善于伪装的基因。从民族性切入石黑一雄的创作,再结合他的日裔身份,会发现无论他本人如何称自己想写的是具有世界性、普遍性的人与事,作品里却始终带有一种探索日本国民性问题的影子。石黑一雄通过对小野增二的描绘,使读者看到了日本民族性的特征之一:投机性。
《浮世画家》中的故事以二战前后的日本为背景。小野增二刚出生不久,一个云游僧就曾断言,“增二肢体健康,但天生有个弱点。这弱点会使他耽于懒惰和欺骗。”起初,小野父亲并没有当回事,“可是在增二成长的每个阶段,我不得不承认那个老头的话是有道理的……我们必须不断对付他的懒惰、他的不求实际,以及他的意志薄弱”。对于一位容易懒惰、不求实际且意志薄弱的艺术家来说,投机的方式是最有可能达成所愿的。不可否认,小野不愿意继承家里生意而选择绘画部分是出于爱好,但更多是源自内心升腾的赚大钱、扬名立万的思想。他认为,父亲的“商务会”只是一小时接一小时地数小钱,点硬币,感到厌恶,而他投身艺术则是希望实现一种与“数小钱,点硬币”不一样的梦想。追逐利益和名气成了他从事艺术的一个根本动力,他也将此作为在人生路口作选择的一个基本原则。
小野曾向两个老师学习,最初跟随专门从事商业绘画的竹田,后来转投画家森山诚二(毛利君)门下。他这么做的理由表面上是为了追求艺术的更高境界,森山“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他认为我留在竹田大师这里会对我的天赋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然而同伴“乌龟”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行为本质上就是背信弃义,是不忠的表现。小野干脆撕破伪装,“竹田大师不配你我这样的人为他效忠。效忠不是白给的”。条件简陋,工作辛苦,学徒阶段的薪酬也不会太高,更谈不上显赫的社会地位,这些才是导致小野背叛师门的真正缘由。
如果说小野对于竹田的背弃是因为追求功名利禄,那么对毛利君的不忠则是这种逻辑发展的必然结果。毛利君提供的学习生活场所是阔气的别墅,作为老师的水平也很高,但这并不能满足一个投机者内心对于“成功”的渴望。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前夕,军国主义鼓噪整个日本,大量投机分子从中看到了人生“崛起”的机会。当武田协会的松田向小野鼓吹,走出艺术象牙塔为所谓的现实世界服务时,小野似乎看到了自己“光明”的前途。松田启发小野离开毛利君加入“冈田—武田协会”,“为了帮助你这样的人睁开双眼,为这个时代创作出真正有价值的作品”。这话很有蛊惑性,他将个人命运和所谓“大时代”勾连起来,当时日本为国而战的军国主义者绝不止松田一人,小野只是为长期以来蛰伏的野心寻找突破口罢了。于是,他将绘画内容从毛利君要求的捕捉瞬间即逝的美转移到“爱国”题材。画作《得意》就是代表,画面“左下角用较小的字体写着‘可是年轻人准备为尊严而战’”。离开毛利君后,他全身心投入到“颂扬当今日本正在涌现的新的爱国精神”的绘画上,这次投机性的转向成为小野迈向人生“辉煌”的开端。
小野增二是非常典型的自私自利型的投机性格,这样的人在历史风云面前看到的只是自己的机会和前途,其他一切都是他们的工具而已。石黑一雄通过小野增二反思日本国民性的问题,同时他也认为这种性格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具有一定的普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