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美好的东西总是显得很短暂,譬如青春、譬如朝露。而能将这些美好的东西留下的,我认为莫过于文字。有人说,笔可系日,文字是记忆的符号。今天,我们在打捞历史长河里那一串串闪光珍珠之时,很多时候就是依靠文字啊。我也有个小小的习惯,每逢自己有相对安静的时间,就喜欢简单梳理一下。好比走了一程路,不管是走多远,总爱找个阴凉处歇一下,望望身后留下的脚印是深还是浅、是直还是弯。
案前有本胡适写的《四十自述》,是爱人去年给我买的,我读过两遍。尼采44岁写了《看哪这人》,卢梭58岁完成《忏悔录》。我讲这些,丝毫没有与大师们自比的意思,更没有给自己著书立传的想法,我只是想说明,我现在真的感觉自己的时间太宝贵了。对于时间的思考,周国平有一段描述很合我意:“每当经过我居住的房屋或就读过的学校,我总忍不住想走进去,看看从前的那个我是否还在那里。从那时到现在,我走过许多地方,有过许多遭遇,可是这一切会不会是幻觉呢?也许,我仍然是那个我,只不过走了一会儿神?也许,根本没有时间,只是许多个我同时存在,说不定会在哪里突然相遇?总有一天,我要对时间的魔幻作用作出哲学的解说,如不能,就作出文学的描述。”
从上大学至今,不觉之间工作快30年了。一路走来,这些年我到底做了些什么?从自己内心,从灵魂深处,我怎么来总结自己?于是,想到了文字,想到了从时光深处走过来的,那些自己写下的稚嫩甚至可笑的文字,我试图站在一种既关切又超脱的角度来解读自己,看我是怎样在文字的陪伴下,一步步从童年走到今天,成为现实的这个我的。
遥想20多年前,那时的我还是个上尉军官,一身合体的军装穿在身上,可谓雄姿英发,豪气干云,浑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劲。当时,工作压力也不是没有现在大,可我却在业余时间不分昼夜地采访,到北京郊区部队干休所去拜访那些年迈的老首长,到医院病房去看望那些多病的开国将帅们,去各大图书馆找出那些发黄的资料。1995年冬天,为了采写王尚荣中将,我从北京城的西面跑到东面,在柳荫街见首长的老秘书,拿到一大摞手写的资料,高兴得如一个饿坏的婴儿吸上鲜美的乳汁。老首长住进了301医院,不能说话了,他的家人对我说,“我们已向他老人家讲了,知道你在为他写传,你这是为军队更为我们这个家族作大贡献啊!”此刻,我还能言苦言累吗?1998年夏天的一个周末,我在国家图书馆三层找到一本《陶峙岳自述》的书,这本书正是我日夜寻觅的。于是我饿着肚子在图书馆复印了一中午,晚上到了家又伏案挥毫。终于在第二年的初春,《王震与陶峙岳》一书如期付梓。端详着散发着墨香的新书,我百感交集……
文字,从时光深处走来。此时,在书房,就在我眼前摊开的,是一堆堆枯黄的报纸和杂志,这是我特意从书柜中找出来的。它们载有我的作品,默默地躺在书柜底下的文件盒里,伴随了我10多年,有的是20多年甚至30年。盒子里,有的纸张颜色已经发黄变淡。而我轻轻地用手抚摸着它们,感到有种温暖令我激动而陶醉。那是我昨日时光留下的脚印啊……上面有我的心跳和体温!它记录了我与文学相依相伴的青葱华年。
如今看来,我那个年月写的文字只是青涩,读起来也感到可笑。年轻的我那时哪里会去认认真真、反反复复地修改自己的文章啊!记得,有一次编辑老师直言教诲我,写文章首先是心要静下来,在静中思在静中写。还说到,初习写文章,不要写得太庞杂,也不要太拘泥于章法。可是,一写起来,我哪里能记住老师的话啊。今天再读自己写的文字,感到是那么单薄和苍白。但是,尽管如此,这些文字带给我的快乐和满足,最大限度地丰盈了我的人生。
贾平凹在《自在独行》中说,“日月交替一年树就长出一圈。生命从一点起源,沿一条线的路回旋运动。无数个圈完成了生命的结束,留下来的便是有用之材”。有的人不愿回忆,认为昨天的一切该过去的都过去了。也有的人不愿总结,感觉脑子里空荡荡的。而我却不这么认为。写作,对我而言仅仅是喜好,无半点功名的东西,但却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的全部写作都是在业余时间进行的,因而下笔总是显得有些匆促。回望昨天文字的脚印,我更多的是想到韶华的不再、今天的努力,也因此能找到明天前行的路标。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二届高研班学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