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评说2018年中国电影肯定都绕不过《地球最后的夜晚》以及该片所引发的舆论热点。一位初出茅庐的艺术片导演,一出堪称经典的营销大戏,一场被愚弄后的反戈一击,赋予了这部自媒体时代的“网红”艺术片太多可言说的空间。批评者与拥护者各执一词,使得岁末年初的这场论争看似尖锐实则浮泛,任何或褒或贬的观点都似隔山打牛,很容易被消解,因为预设不一致。批评者说晦涩难懂,睡倒一片,拥护者说这是艺术片,不需要理解,只需要感受;消费者说货不对板,营销错位,创作者说我们不偷不抢,靠的是能力与知识。究竟该如何评价这部影片,又如何为这场营销活动定性,需要厘清一些事实。
艺术迷失。有评论者说《地球最后的夜晚》是升级版的《路边野餐》,有道理。其实毕赣从《金刚经》到《路边野餐》再到《地球最后的夜晚》,想要表达的东西是一致的,那就是他作为一个诗人对世界、人生的感觉,人物、故事、情节都服务于这种感觉的表达。这种感觉是极端个人化的,如果恰好能找到比较匹配的人物、故事、情节载体,则这种极端个人化的感觉就容易触发共鸣,反之则不知所云,《路边野餐》属于前者,《金刚经》和《地球最后的夜晚》属于后者,当然,这只是相对而言。小镇医生陈升困顿的生活与他的诗和梦一起提供了当下现实生活的一种奇妙注解,这种颇具魔幻感的组合经由国际、国内电影节评委的金手指点化成就了毕赣,也给电影界带来一波文艺片的躁动。20万的制片成本,接近650万的票房收入,可观的投入产出比鼓舞了毕赣也鼓舞了资本市场,《地球最后的夜晚》制片预算从最初的400万跃升到2000万,最后又层层加码到5000万。如果说《路边野餐》时期资金缺乏所带来的无奈之举恰好成就了毕赣的浑然天成,那么《地球最后的夜晚》时期充足的资金反而让他有些迷失,或者说不那么纯粹了。据媒体报道,《地球最后的夜晚》片名取自智利小说家罗贝托·波拉尼奥的一本书;创作灵感来自马克·夏加尔的画作、帕特里克·莫迪亚诺的小说和保罗·策兰的诗句;类型上介于悬疑片、科幻片、公路片、爱情片;技术上混和了2D与3D,所有这些决定了影片从前期到后期离一部上乘之作越来越远,因为电影史上缺乏创作动机、类型定位、技术操纵如此复杂而又成功的先例。
市场错位。《路边野餐》是靠口碑赢得市场的,《地球最后的夜晚》则输在口碑上。通过数据对比我们发现,两部影片在豆瓣、时光网这种以影迷为主的平台得分悬殊并不大,而在猫眼、淘票票这种以普通观众为主的平台得分则相距甚远,原因就在于《地球最后的夜晚》市场定位出现偏差,硬把一部适合小众市场的文艺片包装成了让观众趋之若鹜的商业片,或者按毕赣自己的说法,一部“商业化的艺术片”。《地球最后的夜晚》想要成为市场热点的诉求无可厚非,问题的关键在于影片本身是否能够支撑这一诉求,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以2018—2019跨年零点为界,《地球最后的夜晚》从云端跌落尘埃,对“一吻跨年”抱有浪漫期许的抖音用户从“地球最困的夜晚”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用差评发泄心中的愤懑,营销有多火,反噬就有多重。《地球最后的夜晚》所产生的休克式的票房走势是从未有过的,直接引发了电影市场商业伦理的危机,如何规范花样翻新、屡试不爽的电影营销,恐怕是中国电影界需要面对的一个课题。《地球最后的夜晚》“一吻跨年”这种别出心裁的营销是由高投资所决定的,资本回收的压力迫使出品方铤而走险。尽管其2.8亿的票房收入可以确保影片投资回收无虞并享有可观的投资收益,但一地鸡毛的结局仍需整个中国电影界来承担,它对毕赣本人,对文艺片乃至所有国产片的影响需要时间来证明,就像禅语所说,再过几年,你且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