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文学评论

黄秀萍《江南雪》

新世纪劳动者文学书写视阈及前瞻

□喻 彬

刊于《中国作家·文学》2018年12期的中篇小说《江南雪》,是隐退文坛20多年的深圳第一代打工作家黄秀萍的新作,这是近年来鲜见的一部讲述底层打工妹命运嬗变的作品,小说讲述了上世纪90年代初打工妹生命价值的自我觉醒与挣扎,以及20多年后命运的蜕变与升华。

综观改革开放初期的打工文学,绝大多数都是以打工者对个体生存和命运而忧思为主题。这种带有本能动因的写作所呈现的打工世界,就像一个铁皮鼓,外面总有一些为追逐剩余价值最大化的“鼓槌”在拼命地敲,里面的打工者在封闭、喧嚣、昏暗、弥漫着汗臭与荷尔蒙气息的空间里互相挤压、彼此冲突、寻找出路,对生存焦虑,对命运堪忧,为未来挣扎等内容,成为早期打工文学的主要叙述对象。

而《江南雪》则不同,它着力塑造了三个打工妹历尽挫败、迷失与寻找之后对生命价值的重构与蝶变。

小说以第一人称的叙事方式讲述了“我”(何芳洁)与刘丽娜、小青三位打工妹,同在一家港资手袋厂打工。身为仓管员的何芳洁,因不屈于工厂没日没夜加班加点的压榨,为完成父亲定的一年上交5万元的任务,以及心中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文学梦想,毅然决然辞工。但现实是:只要走出了这家手袋厂就会变成流落街头的“三无人员”,要面对治安队员的盘查,只要厂证、暂住证、身份证“三证”之中缺一证,就会被作为盲流人员遣送到樟木头收容所或粤北地区植树造林服劳役,甚至遭遇无良歹人的侵害。出厂时,何芳洁的厂证已经被厂方收回,随时都有被收容的可能,危机已经向她步步逼近。

可是,就在食宿无着的情况下,文学的梦想依然令何芳洁魂牵梦萦,在没有听到自己的小说被电台播出之前,无视自身生存温饱,不管明天寄身何处,何芳洁的未来只有文学和远方。这种现实生活与理想世界的龃龉、脱节和矛盾,不仅仅体现在“我”身上,也体现在现实社会那些身处困境为梦想而战的人们身上。在希冀与现实、期望与绝望的泥沼中悄然沉沦甚至默默消逝者不计其数。

改革开放之初,我国的“三来一补”企业,多数生存环境恶劣。对于没有文凭和技术专长的普通打工者来说,都渴望走出为生存而挣扎的宿命。好在,何芳洁终于找到了一份包吃包住的童装厂剪线工的工作。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接连发生。

当何芳洁的小说在电台播出后,她应邀参加了一次颇具规模的文学研讨会,面对那些衣食无忧的评论家、编辑、作家们侃侃而谈,她只盼着会议尽快结束,赶上开往工厂的最后一趟公交专线车,回去上班。因为请假来开会,会以旷工处理。何芳洁发言时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用颤抖的声音说:“作为一名生存得不到保障的打工妹,我最渴望,今天来参加这个研讨会的,不仅仅有你们这些文学界的权威名流,更应该有政府职能部门的官员,我希望他们通过我们的文字,听到我们发自社会底层的呼声!”

改革开放初期的第一代打工者,辗转于乡村与城市之间历经劳顿与忧患。小说中“我”和刘丽娜是同乡发小,感情深厚,作为手袋厂生产主管的刘丽娜对“我”照顾有加,她是个聪慧漂亮、内心坚强的女孩。她们是家乡榕镇仅有的两个外出打工的女孩。刘丽娜胆大心细、眼力过人。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时,手袋厂老板举家移民到加拿大,将工厂委托刘丽娜管理,这就使她掌握了市场和客户资源,自己开办了一家世界一线品牌手袋代加工厂。就在香港股市震荡、深圳楼市崩盘之际,她再次抓住机遇,化危机成商机,成功地实现了自己的原始积累。

面对传统制造业日渐式微,刘丽娜索性放弃对手袋厂的经营。丈夫让她赋闲在家享清福,可是年近不惑的刘丽娜却决定继续创业,发展美容养生事业。只身来到上海一家大型美容院做学徒工、保健师、讲师,三年后还在苏州创办了自己的瘦身美体旗舰店。可以说,打工妹刘丽娜个体命运的改变见证着我国改革开放40年的发展历程。

小说中小青这一人物也个性鲜明,当白姑娘把“我”的名字叫成“石灰头”时,小青举起喷雾电烫斗,提高嗓门警告白姑娘:“你以后不许喊她石灰头,她不可能永远是你的打钮工,她有可能是:作家!”其实,小青也有自己的计划,她家境贫寒从没有上过学。她冒着可能被白姑娘炒掉的风险支持“我”,除了由衷地尊崇斯文外,还想跟着“我”学文化。常在工余时间,小青拿着硬皮本、新华字典和“我”一起到海边或公园,请“我”教她读书认字、学习数学。“我”跳槽到另一家服装厂做文员,小青跟着我成了这家厂的大烫工。正如刘丽娜说的,“文学改变的不仅仅是你,还有我和小青!”

后来,小青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了深圳经济特区第一代地产经纪人。在小青的指引下“我”和刘丽娜接手的“烂”盘最终成了意想不到的财富。

小青命运的变化来自敢于面对不完美的自己,并努力求变,实现梦想。

《江南雪》这种书写底层打工者生命价值嬗变的新世纪劳动者文学,与早期以失落、迷惘、焦灼、无奈、寻觅等为主要精神向度的打工文学有着本质区别。

21世纪的今天,随着社会文明的不断进步,我国劳动法的进一步完善,劳动者的社会地位、文化素质和精神面貌等都发生了根本变化。许多第一代、第二代打工者都已经成为企业的主人,一如《江南雪》中的三位女性,他们都以主人公的姿态奋战不息,成为新时代劳动者的楷模。

当今的劳动者文学,首先在文本上基本改变了人们对早期打工文学粗制滥造、浅层呻吟的偏见。开始用历史的眼光来审视劳动者个体生命的流变,以新的审美向度观照人性明暗与美丑。再就是文学写作者主体意识的觉醒,使得过去在打工文学中频繁出现的劳资对抗、主从博弈、同根相煎的矛盾关系不再成为主要叙述对象。更多的是对经历打工岁月洗礼之后的人物心灵成长的理性思索,对新时代劳动者生命价值和精神维度的关注。

真正意义上的劳动者文学,应该是一种放眼量、大境界的书写,一种有血有肉、有肝有胆饱含温度和质感的创作。所以,在新形势视阈下对劳动者形象的审美与塑造,对劳动者个体生存和命运的关注,是时代赋予新世纪劳动者文学的任务与使命。

宝安劳动者文学,在各级作家协会、《人民文学》《文艺报》《中国作家》等报刊的关怀、指导和扶持下,近年来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果。

宝安这个昔日的中国打工文学的渊薮之地,如今迎来了劳动者文学的春天。在宝安区政府的支持下,为全国劳动者文学的发展与繁荣树起了一面鲜亮的旗帜。

《江南雪》的作者黄秀萍就是深圳市宝安区作家,她说自己隐退文坛20多年后再次复出,主要缘于宝安区作家协会主席唐成茂的召唤。她的又一部新作《中国智造》即将面世。她表示,作为劳动者文学作家,她将会潜心创作出直指人心、激励大众的良心之作,来回馈这个美好的时代和人民。

2019-03-01 □喻 彬 黄秀萍《江南雪》 1 1 文艺报 content48549.html 1 新世纪劳动者文学书写视阈及前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