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国仁先生是我父亲在内蒙古呼伦贝尔工作时的老领导、老朋友。他也是新中国成立后呼伦贝尔这片多民族共生的神奇土地上的第一代作家和文化领域的领导者与组织者。他自小在达斡尔族的小山村里长大,所以他对达斡尔族人有很深的感情,也非常了解他们的生活和历史变迁。他的第一篇小说《鹰》就是以达斡尔族生活为题材,后来又写过《遥远的车帮》。冯先生今年已经93岁高龄,但依然坚持写作,并且精神矍铄,思维敏捷。长篇小说《高车家族往事》就是他经过多年的准备,体验生活,深入思考,与女儿冯宏宇共同完成的最新力作。
达斡尔族是我国北方的少数民族之一,是契丹人的后裔。达斡尔族人勤劳勇敢,能征善战,清朝对内对外的战争都有达斡尔将领的参与。抗日战争时期,他们为东北地区的抗日斗争做出了杰出的贡献。而小说的开始部分对达斡尔族人的追溯更为久远,一直写到达斡尔族更早的一支祖先,辽国与金国作战时的一个年轻将领布尔德和他的部族。他们为了躲避金人,远走他乡。而载着这个部族来到鄂嫩河流域的高车,便是小说故事发展的动因。高车是达斡尔族传统的一种交通工具,它的真正发明者很难考证,但是对高车的近代以来的改进,确实与达斡尔族有关。小说中布尔德的父亲,老车匠阿克顿就是改进高车的最早的先人。而正是那次驾驭高车逃难的长途迁徙,让他们产生了改造高车的决心和时机,即将原始的转轴高车,改造为毂转高车,之后又将木承改为铁承,逐步完成了高车由传统的落后的形态向现代车型的转变。
当然,作者并没有想将小说写成一部高车的技术发展史,而是重点写人,写达斡尔族人生存的历史环境以及作为具有主观能动性的人,尤其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小人物在家国的历史转折关头所选择的立场和发挥的作用。小说将故事的主要历史背景放在了20世纪30年代初至40年代末,选取了东北沦陷前后和解放前后这个中国现代史上最关键的历史阶段,即伪满洲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土地改革运动。我们知道,这个时期,尤其是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是东北地区所有社会矛盾最尖锐、最集中、最复杂的时期。小说正是在如此复杂的典型化的环境中,塑造了吴恭太这样一个典型人物。吴恭太,达斡尔高车家族的第14代传人吴海山的儿子。他自幼顽皮,经常闯祸,多次受到老师的管教,但他聪明好学,机敏多情。长大后因为爱上被许了别家亲的女孩绪花,而不得不走上逃婚之路。这引发了两个家族的矛盾,被许了婚的鄂邦杰不甘心,组织了抢婚队,试图抢回绪花。于是,两家展开了一个逃婚,一个抢婚的激烈冲突。而此时,早已对绪花垂涎三尺的日本教官寺田之助,却秘密组织劫婚队,趁双方不备,劫持了绪花,将她糟蹋之后,关进了慰安所。虽然她被解救出来,但已经染上了梅毒,最终死于非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两家的争斗,恰好给了敌人可乘之机。小说无疑借寺田之助的形象,揭露了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中国蓄谋以久的野心和嘴脸,也无意中隐喻了当时国民党反动派消极抗日,围剿主张抗日的共产党的历史事实。
绪花的死,让吴恭太一下子成熟了,也让他明白只有参加革命,拿起武器,才能解放国家,挽救自己的民族于水火。于是,他加入了抗日联军,利用自己家传的高车技艺,当了军需官,并且有效地完成了抗战军需物资的后勤供应。日本投降后,他一边参与解放区的土地改革运动,一边投入到剿灭土匪的斗争中。无论是在辽西山区,道路泥泞,一般车辆无法运行的艰难环境下,还是在大兴安岭高山峻岭的险恶地形中,他指挥着高车,保证了战斗物资的供应,并在太平山战斗中,利用高车杠杆的原理,装备了霹雳火球抛掷器,歼灭了盘踞在太平山的残余土匪。革命熔炉锻炼了吴恭太,也造就和完成了他从一个普通百姓到一名光荣的共产主义战士的成熟和圆满。所以,吴恭太这个人物形象,我以为是成功的,他的成长道路,也印证了中国的少数民族,只有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才能获得民族的翻身解放,走向人生的辉煌。
小说的时间跨度不长,篇幅也比较精简,但是人物却众多,这无疑增加了小说创作的难度。但是,冯老先生根据自己丰富的人生经验和生活积累,将这些众生相,寥寥几笔,便活灵活现地刻画出来。为了村民的利益而与税卡长冯仲业相爱并以身相许的娜茉雅,她聪明善良,可以说是小说中非常完美的女性形象,也是达斡尔族女性的典型代表;富有正义感、无私地帮助达斡尔人的汉族税卡长冯仲业;还有嫉恶如仇、机智勇敢而又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么斯库。小说赋予了么斯库典型的达斡尔人的民族性格,即对社会上的不公平现象零容忍,他不畏强暴,敢于直面日本人的枪口。他从死人堆里救出并保护了日本遗孤铃木贞子,即使引起族人的误解,也不后悔。他当上民兵副队长后,敢作敢为,不徇私情等等,都给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所以,我以为,这些丰富、鲜明的人物群像,构成了达斡尔族与汉族以及其他少数民族的共同大家庭,也展现了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多民族关系。
总之,《高车家族往事》是一部具有史诗框架和人文情怀的难得作品。它不仅歌颂了达斡尔民族对自己传统手工艺的珍视,即“追求创新、追求完美、追求卓越的导向,还有提倡公正、提倡信誉、提倡包容”(引自《高车家族往事·后记》)的民族精神,而且高度赞扬了他们热爱祖国、保卫家园、同仇敌忾的献身意志和英雄气概。